明月閣依地勢而建,正堂位於緩坡之上,四間屋子並未隔斷,屋內全部打通,極為疏闊大氣。此處是國公府內地勢最高處,最適合憑欄觀景,閣外只留東邊一門與抄手遊廊相連,其餘三面種植著上百種奇花異草,值此暮春時節,更是百花綻放,美景如畫。

堂內歡聲笑語,熱鬧非常。

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斜靠在主位軟榻上,兩名俏麗丫鬟在後面輕輕撥動著羽扇。

一名姿容豔麗的貴婦人坐在下首,約莫三十二三歲,臉上並無歲月痕跡,衣著妝容端莊華貴。

又有幾名公子小姐端坐,身後各有丫鬟服侍。

溫玉笑容滿面地走進來,來到裴太君身前躬身道:“老太太,三少爺來了。”

裴太君頷首道:“喊他進來吧。”

雖然臉上沒什麼笑意,語氣倒還溫和。

那貴婦人便是當家太太李氏,裴戎的正室妻子,她面無表情地看了溫玉一眼。

堂內忽地靜了下來。

裴越走進堂內的時候,下意識挺直了腰桿。

許是知道府內這點子事,也明白李氏的忌諱,堂內的丫鬟婆子們此刻盡皆鴉雀無聲,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地面,就像是壓根不知道那個庶子進來了一般。倒是那幾位公子小姐,此刻大膽地打量著裴越,眼神又不盡相同。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是裴戎長子裴城,今年十七歲,性格彷彿集中了父母的負面,驕橫又偏執,脾氣惡劣,動輒打罵身邊的丫鬟小廝。他從來不將裴越當成自己的弟弟,或許在他心裡裴越連小廝都比不上。只不過其人十分驕傲,除了偶爾讓小廝將裴越教訓一頓,大多時候則根本想不起來府內還有這麼個人。

此時見裴越走進來,他也不過是用餘光掃了一眼,便不再關注。

坐在裴城下首的便是裴戎次子裴雲,也就是裴越的二哥,比裴越年長兩個多月。這位算是勳貴圈子裡的一個異類,對於武道毫無興趣,偏愛讀書,除了讀書之外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今天若非裴老太太派人去請,他斷然不會出現在明月閣中。裴越於他而言,完全可以算成是陌生人,連看一眼的慾望都沒有。

右首第一位坐著的便是裴戎的長女裴寧。

從裴越進來後,這名將將及笄之年的少女便遮掩不住眼底深處的擔憂與關切。

看著裴越額頭上包裹的紗巾,裴寧忍不住抬手掩嘴,眸光溼潤。

裴越與她眼神交錯,心中自然感動。

坐在裴寧下首的是一個八九歲的女孩,眉眼靈動,肌膚白皙,頭髮梳著總角,從裴越進來後目光便一直跟著他。這是裴戎的幼女裴珏,和裴越一樣都是姨娘所出,然而她卻可以坐在明月閣裡賞花,只因為她的母親出身於京都豪富之族,嫁妝極其豐厚,就連李氏都輕易拿捏不得。

或漠視、或關切、或好奇,裴越將這些目光盡收眼底,而後走到堂下,對裴太君大禮參拜道:“孫兒見過老祖宗。”

這些禮數是每個世家子弟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從記事開始便會有人週而復始地教導,早就形成肌肉記憶,裴越自然也沒有忘記。雖然作為一個現代人,對這種動不動就下跪的習俗有些難以接受,可裴越畢竟不是普通人,拿得起也放得下。

更何況,眼下跪一跪,為的就是以後不用再跪。

裴太君慈眉善目,溫和說道:“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