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賢徹底沉默。

吳太后緩緩撥出一口濁氣,沉痛地道:“那段時間你父皇整宿整宿睡不著,哀家又不敢多勸,你並不知道這些事,只知成日裡胡鬧耍樂。王平章如果肯放下權柄,你父皇自然會讓他頤養天年,至於王家子弟雖然不能繼續留在軍中,但朝廷的大門始終對他們敞開。最終結果如何,你在都中親眼目睹,哀家不願再囉嗦。”

她頓了一頓,直視著年輕皇帝的雙眼說道:“裴越不是一個人,他代表著軍中和朝堂很多人的利益。你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本人的忠心上,可曾考慮過旁人的想法?你也讀過煌煌青史,理應知道古往今來有很多權臣走上那條路,既取決於他自身是否心懷不軌,也離不開他身邊人的鼓瑟吹笙甚至是自作主張!”

劉賢心中猛然一震。

他喃喃道:“母后,兒臣不相信裴越的部屬敢違逆他的心志。”

吳太后冷笑著,搖搖頭道:“痴兒。眼下他正處於名望鼎盛之時,下面的人當然不敢胡來,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地位越來越穩固,有些人自然希望他更進一步,畢竟從龍之功意味著幾代人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劉賢眼中飄起痛苦的神色。

他始終相信裴越的真誠,同時也對裴越勾勒的盛世圖景充滿希望。這一年來兩人勠力同心,大梁雖然面對著非常艱難的局勢,但各方面的成效都很好。如今南周已經覆滅,西境也未落敗,國內一片欣欣向榮,眼見著他們的理想踏出了最堅實的第一步。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和裴越心生嫌隙,因為屬於他們的未來才剛剛開始。

然而吳太后的擔憂合情合理,歷來人心最難揣度,誰也不能保證她的顧慮不會成為現實。

身處這個位置,每一次決斷都不能簡單地從個人情感出發,必須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影響。

吳太后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放緩語氣道:“哀家明白你的心思,裴越乃是國之干城,而且不止是擅長兵事,你希望能與他聯手創造一個真正的盛世。賢兒,哀家不是要你去打壓裴越,更不可能讓你自毀根基,只是你要明白,哀家所思所慮是為了你們劉家的天下。如果你不在意這天下姓誰,不在意你父皇乃至大梁歷代君王的殷切希冀,那你便可隨心所欲,哀家絕對不會阻攔。”

劉賢微微一驚,旋即苦笑道:“母后,兒臣豈是那種不孝之人?”

吳太后鬆了口氣,面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溫和地道:“你先讓右執政帶隊趕赴南境,順利接收各地疆域。然後等時機成熟便讓裴越押著南朝宗室返京,那邊有保定侯蔡遷等一眾主帥留守,不會出現棘手的麻煩。等他回京之後,你親自為他加封王爵,豈不兩全其美?到時候你們君臣攜手治政,哀家不會再橫加干涉。”

劉賢想了想,沉吟道:“便依母后之言。”

母子二人的長談就此結束,見吳太后面露倦色,劉賢起身告退。

來到景仁宮外,他想到方才母后最後那番話中,有一句“時機成熟”似乎若有所指。

何謂時機成熟?

劉賢左思右想,忽然覺得自己是否太過敏感,或許母后指的是南境局勢穩定而已。

他自嘲地笑了笑,望著灑滿殿宇之間的斜陽,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無論如何,至少吳太后沒有反對他為裴越加封王爵,如此一來應該能給那傢伙一個交代。

他頗為罕見地哼起當年學過的西境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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