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以來,文學變革的主要力量來自一群社會地位不高的文人,但不可否認,他們的成功同某些具有遠見的權勢人物的支援有一定關係。

如高宗的股肱重臣薛元超,曾舉薦楊炯為崇文館學士,楊以“薛令公朝右文宗,託末契而推一變”之語,稱頌薛氏對他們的文學事業所起的作用,四傑因此能在一時間造成很大勢頭。

四傑、陳子昂之後,到了中宗神龍、景龍年間,應制之風大盛,詩壇有故態復萌的趨勢。

在開元前期,身兼執宰大臣和作家雙重身份的張說、張九齡對扭轉這一趨勢起了重要作用。

他們的詩,雖因地位關係不免常常作出努力報效君主的表述,但內中同時也包涵了積極求取自我人生價值的熱情,因而能脫出徒為虛飾的宮廷文學陳習,具有感人的生氣。

他們作出的表率和對眾多優秀詩人的獎拔,使得唐詩的變革和發展得到有力的延續和推進。

張九齡七歲知屬文,有文名,張說稱他“後出詞人之冠”,有詩《感遇》12首,名列《唐詩三百首》第一首,和陳子昂的《感遇》38首相提並論,其中“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一聯,更是他高潔情操的寫照。

另外,張九齡的五言律詩情致深婉,如:《望月懷遠》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唱絕千古,可以說,他是張說之後又一個既有權位又受人欽慕的文壇宗匠。

《大明第一臣》

張九齡的詩文創作在精神上和張說有一脈相承之處,他高度評價張說以王霸之氣充實詩文,在他的詩裡,也不時可以讀到“中覽霸王說,上徼明主恩”,“弱歲讀群史,抗跡追古人,被褐有懷玉,佩印從負薪”之類的句子。

但是,和張說的詩歌重在謳歌功業抱負不同,張九齡的詩歌更多地表現在窮達進退中保持高潔操守的人格理想。

在遭李林甫排擠罷相後,這種態度尤其鮮明,他一方面希望切入社會政治,追求經國之大業和不朽之盛舉,另一方面又力圖持超越態度,把“仕”和“隱”這一對矛盾和諧地統一起來,不願為追求功業而屈己媚世。

這種進退裕如的生活追求,在當時是很有代表性的,其中包涵以主動姿態設計自我人生道路的慾望,而功名事業和自由人生,也正是盛唐詩的兩條主要軌跡。

在藝術表現上,張九齡的詩歌不像張說那樣直抒胸臆,而是以興寄為主,顯得委婉蘊藉。

例如他的《感遇》十二首,均以芳草美人的意象,託物言志,抒寫自己所信守的高尚品格。

這些詩篇受楚辭的影響較多,但情辭委婉,在古典傳統上,可以說是兼有“風”、“騷”的情韻,高畫質瑩的襟懷的契合。

他在藝術上著意追求“言象會自泯,意色聊自宣”,即重在象外之象、言外之意的理想,這就使他的一些寫景詩突破了前人多注重極貌寫物、工於形似的表現手法,而在主客觀的交融中大力加強抒情意味。

張九齡寫月夜的詩,情韻最為雋永,如《西江夜行》《望月懷遠》。

這些詩中所展現的澄澈柔美夜景,處處滲透著婉約深長的情思,分不清哪是景語,哪是情語,詩裡的物色和意興已經渾然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