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三是張宗衡收的養子,其實說白了就是個關係稍微親近一點的家丁。都未必能算是真正心腹。

李自成看完他送來的信,開口道:“回去讓你家老爺準備好,午後三刻,我準時開炮進攻。”

張友三躬腰道:“大統領,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李自成看了看左右,回了句,“都是我的身邊人,沒什麼可瞞的,有話直說。”

張友三猶豫了下,開口道:“我家老爺還有句口信,想,想和大統領借五百石糧食。”

“……”

好在大統領的親兵訓練有素,沒發出笑聲。

李自成一思索,對方是玩無間道呢,還是真的要虛應付差事,準備養寇自重?

先不管他耍什麼花樣,反正只要等李過帶著兵一來,張宗衡就沒後路了。拖延時間對我沒壞處……

可是曹文詔又跑了,那傢伙三心二意,多少是個隱患。李過要是在半路遇上老曹,後果難料啊。

李自成猶豫不定。

到底要不要跟張宗衡徹底攤牌,他要麼就此上船要麼提前去死。

曹文詔多少還能打個仗,順便他還能把猛將侄子曹變蛟帶過來。對他要寬容一些。

張宗衡的用處有限,帶兵不行,頂多也就是出任個地方知府。原歷史線他過兩年就要被罷官回家,然後清兵打到山東,張老漢家的縣城被攻破,他陣亡了。操守還行吧。

李自成有些拿不定主意。

張友三看到大統領沉默不語,又出懷裡掏出一個信封。

“我家老爺有借條在此。”

“又是借條……”

李自成接過來一看,好嘛,還是跟盧象升的做法一樣,上面光禿禿只有幾個字,不署名沒蓋章。

“這樣吧,五百石糧食照樣給,借條我就不收了。你回去說一聲,讓那幾千大兵給垣曲縣乾點活,修個路挖個渠之類。”

“這……”

這可實在出乎意料了,張友三不敢做主,只得跑回去報信。

張宗衡也覺得意外,不過想想短毛在各地的做法,倒是也能理解了。

要說改善民生這一條,大明還真沒一個流賊做得好。

比如懷慶府,雖說現在入冬了,但是那邊各地修路挖渠乾的熱火朝天。一切相關開銷全部由短毛出。

短毛自己哪有錢,還不是抄其他大戶得來的?

張宗衡有時候想到這一點會感到非常憤怒,憑什麼讓一個流賊收買人心?

不就是抄家嗎,多簡單的事?

只要崇禎皇帝一聲令下……

那可不得了,滿朝文武大臣九成九都要跳反了。第二天就能換個新皇帝上去。

朱由檢大帝很果斷,想弄誰就弄誰,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為所欲為。

他可以弄完張三弄李四,也可以同時弄張三和李四。還可以分別動張三們和李四們,可惜不能同時把張三們和李四們一網打盡。

張三和李四就相當於組成一面牆的磚頭,少那麼幾塊磚頭不影響大局。

流賊亂起,大廈地基已經不穩了。這其實也不打緊,只要上層建築足夠堅固,傾斜一些沒啥大問題,至少還能住著仍然可以為主人遮風擋雨。

然而,要是同時拆掉所有牆壁,那房子立馬就垮塌了。

天下的土豪劣紳就是大廈的四面牆壁。他們允許少幾塊磚頭,但不能讓崇禎把所有牆連根砸了。小命要緊,誰動牆誰死。

李自成本來就要推平舊房子蓋新房,砸牆自然無所謂。

可崇禎做不到啊。他就那麼一間祖傳破房,牆塌了房倒了,他就被砸死了。何況他只靠自己那小身板,扣幾塊磚頭行,但他輪不起大錘,砸不動牆。

朝廷裡能看出問題的人,能提出問題的人很多,可是誰都無法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