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第二個顧慮,便是就算能解決掉蔡、蒯這邊地方豪強的阻力,但劉表的心意到底如何,猶是未知數也。

劉表固然是與王政結為盟友,但那不過是之前為了對付袁術,或者說是貪圖豫州的緣故罷了,正所謂因利而聚,利盡而散,如今袁術已然敗亡,豫州也到手了,在此人的眼裡,到底如何看待王政和揚州,誰也不知。

莫要忘記了,劉表可是大漢的宗室,而王政,不管如今表面上的身份如何光鮮,但究其本質,終究不過是一個黃巾賊寇罷了。

尤其王政現在的勢力已經從徐州發展到了揚州,與荊州更是成為了鄰國,在劉表看來,其陷入糧食危機或許正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如果此時助其解了燃眉之急,使者徐州軍在江東迅速站穩了腳跟,下一步會不會就是對他的荊州用兵了?

若是果真如此,豈不成了養虎為患,他劉表自食惡果?

周瑜自問若他是劉表的謀臣,必會看出此節,對其中利弊大作分析,讓劉表三思而行,謹慎處理,至於這樣的人在人才濟濟的荊州也必定是不缺的,

總而言之,不論於公於私,周瑜都沒有發現荊州有借糧揚州的道理,而從利益角度考量,更有可能導致劉表自討苦吃,魯肅要想將之說動,順利完成任務的難度著實不小。

聽到周瑜聞訊,魯肅笑了笑,突然說道:「有把握如何,沒把握又如何?公瑾問出此言,便已謬矣。」

周瑜訝然問道:「何出此言?」

魯肅仰首望天,喟然曼聲:「出使四方,不辱君命。雖力不能及,亦要全力而為。這就是我輩臣下該做的事。此行雖困難重重,迎難而上就是...」

接著雙目精芒一閃,凝視周瑜,一字一頓地道:「又何必問有幾分把握呢?」

周瑜聞言一怔,下一刻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微微頷首:「子敬兄所言甚是,當浮一大白,只不過...「

頓了頓,話鋒陡轉,「我與王政曾在合肥共事過一段時日,對其也算略有了解,禦寇此子,雖還談不上驕矜自傲,心性卻是甚高,今番子敬出使荊州,乃是首次被其委以重任,倘若行事不順,有辱君命的話,恐怕就很難有第二次展示才能的機會了。」

說到這裡,周瑜側目魯肅,正色說道:「若是如此,子敬的抱負將來就未必有機會施展了啊。」

「我亦是心憂此節,所以才想問問你有幾分把握,又是否已然胸有良策?」

聽到這話,魯肅默然了片刻,沉聲道:「荊楚之地,文化璀璨,能人眾多,賢士輩出,劉景升又素有好士之名,向來就得寬厚之譽,想必在他的麾下,肯定是不會缺乏有才的能人,於我揚州而論,於出使荊州的我而言,接下來他們都會成為對立的一方...」

「公瑾你是知兵之人,當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這些都是臨戰之前便要做的功夫,時間倉促之下,劉表的心思如何,本地阻力多少,咱們皆是不知,又能想出什麼良策?」

「如今既至荊州,形勢譬如兩國列陣,臨陣決戰,號角響、戰鼓鳴,即將衝殺,這時能做的不過是「奮勇向前,臨機應變」八字罷了,要說良策,這便是我的良策!」

馬蹄聲聲之中,使者團已進了內城,不久之後來到了劉表的府邸門前。

借糧是公事,按道理自然該去州牧辦公的監察院,但從周瑜提醒之後知道此行阻力重重,暫時沒有解決的辦法之下,魯肅便想著繞過他們,直接去面見劉表,既然小鬼難纏,那便直接找閻王便是。

這也正是使者團從進入荊州境內便喬裝微服,沒有大張旗鼓地打出揚州官方旗號的原因,正是為了避人耳目!

......

「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唉,世道之艱,盡見於此。」

劉表的府邸後苑,此時正有朗朗話語從一處亭閣內不斷傳出,混入了和風細雨之中。

荊楚之地,人情好擾,民性悍勇,加上四周因戰亂而駭震,賊眾又互相煽動生事,本是甚為尚武,但自劉表為州牧以來,重文尊儒,廣立官學,在令得境內恢復端靖的同時,風氣亦為之一變,尤其近年時局愈發混亂,諸侯爭鬥不休,士子們心鬱難耐,既恨亂臣不良,又憐國祚不幸,時不時便要約上親朋嘉賓,聞香飲酒,暗貶時政,興濃至興盡歸,大有昔日戰國齊國的清流風儀。

「正因世道艱難,吾輩更當砥礪前行,正所謂天行健,君子應自強不息。」

一個青年文士慷慨說道:「便如文舉公的此作,幸託不肖軀,且當猛虎步。安能苦一身,與世同舉厝。情辭之悲慷憐憫,令人扼腕嘆息,當浮一杯濁酒,以慰心傷。」

評詩者姓韓名嵩,字德高,乃豫州義陽人,少好學,貧不改志。因見天下將大亂,遂與好友數人隱居酈西山中。後事劉表為別駕,轉從事中郎。

「詩由意生,足見孔國相憂國憂民之心,只可惜天不假年,竟遭賊寇吳勝所害!」

另一個文士介面說道,此人明叫伊籍,為劉表帳下主簿,他說的乃是年初時徐州軍攻北海國,吳勝身先士卒,先登破城,隨後將孔融一刀梟首。

伊籍素以雍容風議著稱,如這般口出不遜實屬少見,由此便能看出其對吳勝如何厭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