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王政第一次起事時,喊出的口號是人人平等,到如今莫說是他本人,連這些曾經的販夫走卒,最底層人也大多忘了,說來也是,這世間哪裡有所謂的平等,便在如今的天軍內部,也早已出現了以“身份”待人的風氣。

外面的大漢天下,看的身份是門第出身,而天軍內部看的身份,卻是籍貫源頭,這趙縣老卒,在當前的徐州軍中便算是最大的身份了。

黃忠加入時間尚短,官職卻升的極快,哪怕大家都清楚此人是有真本領的,也還是有不少人暗中紅眼,今日這些鬧事者中帶頭的幾個正是趙縣出身,他們自恃與王政淵源頗深,是真正的“一家人”,頂撞黃忠幾句,渾不當回事兒。嘲笑完了,還一副你能拿咱們怎麼辦的樣子。

黃忠似乎也真的對他們無可奈何,揮手止住郭陸親兵,斥責幾句方才轉過頭,依舊笑容滿面:

“諸位兄弟,俺入軍時日雖是不久,卻也聽過主公創業之初便曾立下規矩,不可以刀劍鋒刃回指自家袍澤,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聽到黃忠抬出王政,眾人面面相覷了會,也都回頭命令自家親軍將兵器入鞘。

黃忠點了點頭,往城中望了眼,山越軍入城已有片刻,廝殺聲隱約入耳,大約孫賊的殘部還有負隅頑抗的。他想了一想,做出妥協,說道:“各位兄弟但請再多待稍頃,等這些山越人把鄰近城門的地段清理乾淨,確定了孫賊沒有設伏之後,俺可在此保證,絕對首先先放入城的,便是諸位,如何?”

那吳都伯搖了搖頭:“只怕到時入城,敵人的輜重餉糧,早被那些山越人搶掠一空嘍。”

這些人剛才說是城中富饒,似乎想入城中是為了抄掠,實則即便黃忠任其入城,他們也是沒有膽量隨意抄掠的,要知王政治軍甚嚴,曾三令五申,更是特地拿過一些老卒祭旗。

不過畢竟此時是在揚州而非徐州,眾人便想著去在敵軍的繳獲和一些大戶身家上動些手腳,這本就是徐州軍中不成文的規矩,王政也清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又想馬兒跑得快,又想馬兒不吃草,顯然不切實際。只要不對平民百姓動手,分寸上不太過分,往日他對此常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眼見自家一再做出讓步,這些人尤其不知好歹,黃忠臉上的笑意終於收斂不見了,他之前好聲好氣的確也是顧忌到趙縣人軍中嫡系的身份,更不想和這些人背後的徐方、吳勝生出衝突,可凡事可一不可再,他又不是沒有脾性,怒氣勃發之下,面上雖是不見喜怒,語氣已帶了說不出的冷冽:“那麼以諸位之間,本將該如何行事呢?”

卻是無聲無息間,連自稱都已變了。

“這還用說麼?”那吳都伯大大咧咧地道:“黃將軍你自己也承認了,山越野人,真要論及打仗,能比得過咱們麼?末將等願請為前部,先入城中。即便城中果然如將軍所言,真有埋伏,有末將等在,總也能較之山越人為強吧?好容易搶下城門,不致前功盡棄。這也是末將等為戰局著想。”

黃忠默然不語。

夜色漸漸深沉,城中火光沖天。遠遠處,有數騎斥候賓士而至,飛身下馬,跪拜黃忠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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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騎探馬是黃忠早先安排隨著山越一同進城,特為打探城中虛實,黃忠側目問道:“怎樣?”

“稟將軍,”斥候答道:“孫賊如今似乎都集中在縣府之中,且城內多處生火,似是他們在退到縣府前主動所謂,意欲將存糧、輜重等物,燒個精光。”

話音剛落,那吳都伯便叫道:“黃將軍,如今形勢很明白了,孫賊分明是見堅守不能,便欲破壞,求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年臨淄太守徐宣便是如此,可見潛縣一擊即破,並無什麼值得可懷疑了。”

“請下令吧。如若你真不願俺們入城,也請快一點派本部人馬入城,若因為你的優柔寡斷,反叫城中賊首趁機逃掉的話,豈不是縱虎歸山?”

黃忠分兵攻城,只圍了城池三面,空出有西邊沒圍。他兀自猶豫不決,說道:“敵將或許還在城中,但是方才攻城,本將一直沒見到他的將旗...”

話音未落,西城牆處,又有數騎驟然奔來。

諸將齊齊轉首觀之,見那數騎來到近前,馬上的騎士等不及下馬,高聲叫喊:“報!西城門大開,一彪軍馬衝殺而出。小人等遙遙看其旗幟,上正打著‘董’字。”

正好劉曄此時也趕了過來,連忙接道:“必是董襲,聽說此人乃是會稽當地有名的勇士,身長八尺,武力過人,在孫策入吳郡後主動投效,其後屢立功勳,山陰大盜黃龍羅、周勃便是死在此人手裡,當日攻皖城時,更曾和孫策一同先登,黃將軍切不可放走此人!”

聽到這話,黃忠反而心中愈發疑惑,對方主將既非無能之輩,怎地不戰而潰呢?

難道果如他人所言,是孫賊因為久不得休整,因此軍無鬥志麼?

他再次望向黑乎乎的城門口,依舊有些猶豫不定。

這時那吳都伯再次帶頭嚷了起來,不過卻不再是爭先入城,而換成了追擊敵人。

“此賊既是孫策麾下大將,必然不能放過,黃將軍,快下令去追擊吧!”

“既是孫策大將,又有驍悍之名,卻為何不交一戰,稍作抵擋,即望風而走?”

“黃將軍難道還是覺得此中有詐?”

“不錯!”

“什麼詐?”

黃忠冷冷地看了眼他,沉聲道“城內若無埋伏,或會掩在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