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黃忠這話,一旁的劉曄訝然問道:“城池已為咱們所得,還有何詐之有?”

黃忠沉吟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攻取這般輕易,總覺得是敵人主動棄守。”

一旁的親兵道:“將軍太也謹慎,孫賊雖有些難纏,但這般短的時間縱橫千里,連克數城,雖得了廬江大半,卻一直不得休整,潛縣又不是什麼戰略要地,想來也沒留下多少精銳,今忽見我大軍來到,有些驚慌失措當然難免。”

另一人也附和道:“正是,今日攻城的雖有不少新卒,但這段時間戰事頻頻,早都歷練出來了,更是人人敢死,故而一鼓克城,實屬正常。”

“你們說的倒也不無道理。”黃忠尋思片刻,說道:“但是本將總覺得有些不妥。”

“將軍既有疑慮,不若這樣罷。”一旁的劉曄突然說道:“貴軍暫且停駐城門不要急著入城,先讓我這邊的那些山越先進城試探一下虛實如何?”

劉曄這次帶來的一千人馬雖是打著劉勳殘部的旗號,其實裡面有不少是他憑藉自己名望在附近郡縣招攬的豪族鄉勇,另有四百餘名山越人。

“這...”黃忠聞言有些遲疑,望向劉曄問道:“若城內有伏,豈不是讓這些人去送死嗎?”

“那又何妨?”

劉曄卻是毫不在意,擺手說道:“彼輩蠻夷,雖有人形,實則茹毛飲血,與禽獸無異,在下驅使他們,便如獵戶豢養走狗一般,用來趟路,本就最為合適不過。”

黃忠問道:“先生待山越如此,就不怕他們心生怨氣?”

“黃將軍,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劉曄笑道:“大凡蠻夷,弱則請服,強則叛亂,自古皆然。”

“無論懷柔,抑或威服,不過手段不同,卻絕不可心存仁慈,當真視之以人。”

“在下平日裡對他們的吃穿用度,可與其他士卒並無不同,若能殺敵建功,亦不吝賞賜,這些山民對我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又怎會心生怨望?”

對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黃忠也無話可說,便同意了劉曄的建議。

他這次帶來的六千人裡,去掉劉曄這邊的一千部曲,剩餘五千裡有一千乃是他的本部嫡系,另外四千人馬則分別是天軍一部和三部的兵馬,以及兩千餘的新卒。

這會兒見城門大開,正打算鼓勇殺入,不料卻忽然見將旗擺動,示意各營稍退,隨後從另一側有部分人馬單獨入城,頓時喧譁大作。

黃忠的嫡系人馬謹遵將令,那些新卒則是不敢造次,不滿的自然便只有天軍一部、三部的這些驕兵悍將了。

畢竟黃忠加入天軍時日不長,於是三三兩兩,不少將官驅馬趕至將旗下邊,圍在黃忠身邊,七嘴八舌問其原因。

黃忠細細與之解釋一遍,把心中的疑惑全盤講出,大多人不以為然,一個姓吳的都伯自持資格頗老,又是趙縣出身,便忍不住道:“城門都已經開啟了,孫賊還能有甚奸計?黃將軍未免太過多疑,莫不是看這城中富饒,故此才不願先放俺們入城麼?”

此話一出,黃忠雖是面容平靜,身邊的幾個親衛卻是勃然變色,紛紛瞋目望向那個都伯,那都伯卻是毫無懼色,只是在身邊人的提醒上方才懶洋洋地丟擲一句:“哈哈,末將開個玩笑罷了,還請將軍大人母要責怪。”

黃忠澹澹地瞥了他眼,也是笑了笑道:“吳都伯此言差矣,本將雖與諸位相識不久,更分屬部曲不同,卻從不曾視諸位為外人,大家都為主公效力,不論是幾部幾營,都是自家兄弟,且大丈夫志在功名,潛縣區區小,不過一點婦人衣帛微利,何足掛齒?”

“不瞞諸位,本將實在憂心城中有伏。故此才先放山越入城。諸位沒看清麼?連帶本將這邊的本部,也一樣沒有入城。”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一怔:“方才入城的不是黃將軍的本部人馬?”

“當然不是。”

黃忠指著不遠處站在陣前有方的劉曄道:“那是子揚先生帶來的劉勳殘部,其中有一些山越野人,本將擔心城中有詐,故此讓他們趨前探路,便如山林之中驅使鷹犬一般。”

他這般耐心解釋,天軍這些將官們心中的不滿稍減,那吳都伯卻還是有些不甘,都囔了句:“誰知道那書生是不是和黃將軍你私下商量了什麼,什麼城中有伏,分明是想要搶奪首功吧?”

天軍一部本就是王政真正的嫡系,其中大半為齊郡人士不說,更多數為徐方的部屬,徐方何許人也,和吳勝一樣俱是王政的總角之交,更因為其沉穩有度,如今在徐州的地位隱隱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黃忠雖也甚得黃徵器重,但在大部分人看來,還是不能和徐方相提並論。

因此即便黃忠是這一路的主將,平日倒也罷了,自然會受黃忠的調遣,但一旦出現了利益上的衝突,卻是不見得會心服口服。

眼見這吳都伯一而再再而三的陰陽怪氣,冷嘲熱諷,黃忠身邊的親兵們再也忍不住了。

他們本也是在北海一戰後才被黃忠選為親兵的,黃忠本就是一等一的大將,能入他眼的的自然也都是悍勇之人,悍勇之人大部分都是血氣方剛,更是驕矜自傲,眼見這群人竟敢對黃忠出言不遜,人人勃然大怒。齊刷刷跨前一步,手按刀柄,嗔目相視,站在最前的郭陸直接便是一聲斷喝:“大膽!放肆!”

“哎幼,好生威風,好是霸氣...”

吳都伯等人加入天軍的時日最早,可謂是一路從刀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怎會將這等場面放在眼中,有帶親兵過來的,也是各自迎上,同樣抽出兵器,針鋒相對。

他們中有一些人可是在王政在趙縣軍營揭開而起時就跟隨的,在他們看來,如今天軍的偌大地盤,說一不二的人自然是王政,那麼其實也可以說是青州齊郡人在當家做主!

所以別說是都尉,都伯了,便是小小的一個什長,走卒,別看他們在王政面前都老老實實的,一旦面對其他人時,一個比一個驕橫。

這個其他人自然不僅是敵人了,如今的天軍派系眾多,除了最早的天軍之外,還有徐州本地勢力、北海、泰山的降卒,甚至天軍之中,也分成了吳勝和徐方兩大山頭,可以說是山頭林立,所以,不是一個派系的,彼此間壓根兒就不會服氣,若要論最有優越感的,自然便是天軍中的趙縣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