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

賀宏聞言一怔,思索了會,突然哈哈大笑道:“想必這是敵軍久攻不下,發現我城中軍民一心,更有公瑾指揮有方,心知難已致勝,便生退軍之心,卻又因孫策將令未下,欲退而不得退,陷入兩難之境,方有此等表現。”

聽到賀宏這話,王政還沒什麼反應,一旁的周瑜握杯的手卻是微微一顫,旋即抬頭微微瞥了一眼賀宏,眼神有些古怪。

跟一個不通軍務卻愛紙上談兵的上官共事,很辛苦吧?

一旁的王政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不由暗自謔笑,表面上卻是不露神色,只是乾咳一聲道:“賀宏所言...嘿,倒也有可能,不過本將卻有另外一個猜測。”

迎著賀宏詢問的目光,王政道:“賀公博聞強記,當知伊闕之戰吧?”

賀宏聞言點了點頭,道:“西秦武安君的成名之戰,吾自有所聞,此戰中他帶領秦軍突襲強行,連拔五城,斬首韓魏兩軍二十餘萬,更將魏國大將公孫喜俘虜,當真功彪史冊矣!”

這時一旁的周瑜神光爍閃,突然插口一句:“其實伊闕之戰最大的戰果,卻是當年兵聖吳起一手創立的魏武卒,最後僅剩的八千人馬也在此役被白起誅滅,片甲不留。”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王政道:‘當年正是因為吳起帶著魏武卒在陰晉一戰滅五十萬秦軍,方才因此引發“諸侯卑秦”,這才導致五年後秦國軍方發動兵變,廢秦出子迎立秦獻公嬴師隰為秦君。’

“是啊。”

周瑜感慨道:“隨後秦獻公之孫秦孝公重用衛鞅實行變法,獎勵耕戰,自此國力日強,明主名將層出不窮,更因為魏武卒帶來的慘敗,知恥而後勇,方有秦銳士的橫空出世,隨後更在司馬錯和白起的帶領下,將曾經的強敵魏武卒先敗後滅!”

“荀子《議兵》有言:齊之技擊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銳士。”賀宏亦附和道:“不過州牧今日說起伊闕之戰,卻是為何?”

“伊闕之戰所在的山谷地勢險要,又有韓軍做屏障,只要韓人不倒戈就難以被正面突破,所以當時的魏國主將公孫喜便認為魏軍的主力十分安全,卻不知武安君派兵佯攻伊闕塞,故意在後陣製造煙霧,增加造飯時的炊煙和夜晚的篝火,目的只有一個,讓敵軍誤以為這裡是秦軍主攻方向,並且輕視白起,認為其不過是個無智魯莽的年輕人。”

說到這裡,王政看了眼一旁的周瑜,笑了笑道:“說起來,孫策如今在很多人的眼裡,似乎也是這樣形象啊。”

周瑜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沒有說話,賀宏卻是聽的愈發迷惑起來:“州牧的意思,莫非是說孫策如今用了白起故計,合肥城下的孫策軍乃是故佈疑陣,其實他早已帶著主力金蟬脫殼,卻是打算迂迴包抄,到咱們的後方形成突襲?”

王政擺了擺手,笑道:“合肥雖然重要,卻非揚州軍的重兵屯集之處,迂迴包抄卻是不用了。”

那就是故佈疑陣了。

賀宏點了點頭:“然則故佈疑陣的目的何在?”

王政道:“這方面,本將倒是有兩個猜測。”

“孫策軍每當攻城稍有不利便立刻退下,這分明是佯攻牽制,第一個可能性,自然是養精蓄銳,等著後面襄安、臨湖兩地的戰時結束,或者丹陽後方的援軍抵達後,再三路其出,務求一舉攻克合肥,甚至將城中軍馬也悉數覆沒。”

這時一旁的周瑜卻是笑著搖頭道:“孫策軍若真是這般想法,州牧應當慶賀才是。”

“合肥雖然三面皆是平野,不過東西面卻有成德、浚道兩城與我形成互為掎角之勢,又有補給從水路運來,便是他們三路齊發,也絕無可能將合肥變成所謂孤立無援的孤城!”

賀宏聽的連連點頭,正要開口附和,卻聽王政此時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周瑜,一字一頓地道:“那就只有第二個可能性了。”

“孫策軍的本意,並非想著短期內拿下合肥城,而是合肥城本身的戰略價值十分重要,一旦兵臨城下,便是明明沒有什麼城破的危險,袁公和本將亦不敢掉以輕心,必會把注意力和大半兵力放在合肥呈上,嘿,孫伯符打的好算盤啊。”

“用四千人馬就將數倍的兵力牽制在了此處,他卻趁機擁著主力掃蕩廬江諸縣!”

“若本將所料不差,孫策此時既不在臨湖,卻也早已不在襄安了!”

這話一出,卻見周瑜的手又是一動,險些連酒杯也打翻了。

王政登時心中大定,知道猜對了!

而賀宏卻是神態大變,有些失態地猛地站起來道:“王州牧,為何有此判斷?”

“本將與那孫策雖然只見過一面,卻自認對其瞭解並不算淺。”王政冷聲道:“襄安新附,臨湖、舒縣未下,廬江境內亦未靖安的情況下,他為何要以一支孤軍縱深百里,直指背水臨江的合肥城呢?”

“便是拿下又如何?”王政問道:“方才周縣丞也說了,合肥東西有成德,浚道,南面是叔縣,後方更有整個九江郡的兵力支援,便是讓他突襲僥倖拿下,袁公能坐視合肥落入孫策的手中而不理嗎?必會傾巢而出星夜馳援!”

“一個拿下後也不可能在當下保住的城池,再是重要也沒有必取的理由,所以孫策這般大費周章就著實令人費解。”

“孫策去年才單獨領軍一方,便再是天縱奇才,加上他孫氏在吳郡、丹陽確有根基,短短兩年不到,能聚攏多少人馬?便是不加上本將的天軍,難道就真多過了袁公的十數萬揚州軍?”

王政冷笑道:“本將若是孫策,此時此刻,最要做的首先是鞏固後方以及新得之地,攻克城池不在多,而在精,更要得一城,守一城,襄安首先是必取之地,亦是必守之地,此城無恙,則無論是本將還是袁公的大軍,俱都難以西進渡江!”

“除了襄安之外,便是將廬江郡諸縣掃清,等四郡人財皆得之後,孫策才應該考慮集結大軍北上九江,那時合肥才會成為他的必取之地!”

“而此時...”

王政拍案而起,沉聲喝道:“卻決然不是!”

“故本將敢斷言,孫策軍來犯合肥,乃是故佈疑陣,使得咱們都將注意力放在合肥的安危上,他卻要指東打西...嘿,應該說是指北打南,只怕現在對方的主力已分散到廬江諸縣,並不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