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是一種敬稱。

在早沐英時期,張紞便留在雲南,兩人共同管控雲南。當時沐晟才二十來歲,頗愛讀書,自然與張紞來往不少,受過張紞的開導,稱其為先生,也是合情合理。

張紞看著沐晟,眼神中有些擔憂,沐晟的自信蘊含著冒險性。

沒錯,陳天平是到了雲南省,可雲南省和雲南府是兩個概念,滇池以南出百里,誰都不敢說安全,萬一哪個土司不開眼,心情鬱悶,吃飽了抽風,攔路幹掉了陳天平,你沐晟怎麼給朝廷交代?

謊報訊息,可是大罪。

“如此事,以後斷不可為。”

張紞警告道。

沐晟淡然一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都指揮史俞讓看著沐晟,有些著急地問:“侯爺,你倒是問問朝廷,我們什麼時候出關,兄弟們刀子都要磨斷了,咋還沒個準信。”

雖說雲南都司也管軍事,受命於朝廷,但云南有些特殊,因為沐英的緣故,沐氏家族在雲南威名遠揚,朝廷為了鎮壓與威懾地方土司,通常都會讓沐氏家族來節制都司,一旦有戰事,並不是雲南都司掛帥,而是沐氏家族,這也是都司衙門人員來平西侯府的緣故。

沐晟合攏了書,起身道:“準備糧草,輜重,船隻,馬匹,集中整訓軍士,若不出意外,今年必會用兵安南。”

俞讓等人激動不已,待在雲南,地方有些不穩,時不時有人不老實,但很多時候,都是一些小打小鬧,像是麓川十幾萬人造反那是很少的,所以,功勞也少,升官也慢。

這些人都是軍人出身,曾經也參與過平定雲南與麓川叛亂,但沐英的副將何福一樣,被朝廷封侯的。大家雖然嚮往和平,但也想要殺敵弄點軍功,當個侯爺過把癮。

一把年紀了,老婆孩子都有了,趁著還能動彈,給他們留點家底也是好的。

張紞看著激動的眾人,高聲道:“慢著,此話不要傳給軍士,以免軍心渙散。朝廷旨意未達,誰敢斷言?若安南胡氏懇求恕罪,退位求饒,我堂堂大明還能發兵不成?沐晟,朝廷處事,絕非意氣,需周全考量。”

沐晟沉思了下,受教道:“是我考慮不周,那就先做好籌備與整訓。”

俞讓等人紛紛答應,隨後行禮離去。

張紞見眾人離去,喟然:“你要切忌,不可獨斷,不可武斷。朝廷雖有意發兵安南與否,然時機尚未成熟,加之內政不穩,又是移民,又是疏浚會通河,還在關外與北元打了一仗,耗費民力過大,朝廷是否會擱置安南問題,未不可說。”

沐晟恭謹地請張紞坐下,親自倒了一杯茶,安撫道:“弟子可不如此看,朝廷移民五十萬,如此浩大之事,竟無幾多民亂,百姓安頓,明年開春之後便會徹底紮根,這股力量,不僅不會再耗費朝廷之力,還會給朝廷貢獻無數田地。”

“至於那會通河,數十萬人修了半年,始終有條不紊,不曾生亂。哪怕是白蓮教作亂山東,也沒敢將手伸向會通河,可見百姓民心穩著呢。至於關外一仗,是以騎兵為主,雖耗費不少民力運輸物資,但畢竟戰事短暫,談不上曠日持久。”

“唯一生亂的,不外是齊王朱榑與青州白蓮,然這兩處之亂,對於大明而言又談不上什麼傷筋動骨,畢竟,一地之亂,無以動山河啊。所以,朝廷穩著呢,對安南用兵已是箭在弦上,只差一個時機。”

張紞看著聰慧且自信的沐晟,端起茶,吹了一口熱氣,問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你可知張輔?”

沐晟瞳孔微微一凝,認真地說:“張輔,水師參將張玉之子,原南寧衛指揮史,後因與安南胡杜作戰累功廣西指揮同知,好殺戮,有人屠之名。”

張紞喝了一口茶,感覺著一股熱流進入體內:“論才能,你與張輔相比如何?”

沐晟心頭一驚,張紞這句話,顯然是有深意的,他是在暗示,若是朝廷準備用兵安南,是以張輔為主,還是以自己為主。

進攻安南,必然會分別從廣西、雲南兩路夾擊,雖然兵分兩路,但必然會兵合一處的。而這就必然面臨一個問題,誰聽誰的。

戰場之上,最高指揮官,只能有一個人。

張輔嗎?

他只是一個新秀,沒有統御幾萬人作戰的經驗,而自己跟隨父親沐英作戰多年,對兵法與戰事頗為了解,又指揮過麓川之戰,論才能、經驗,當屬自己!

可話到嘴邊,沐晟卻有些不確定了,因為張輔不是都督府提拔上來的,也不是兵部提拔上來的,是朱允炆,是建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

張紞放下茶碗,深深看著沐晟,道:“你是侯爺。”

沐晟不知道張紞什麼意思,自己是侯爺,所以地位高,應該壓張輔一頭,還是說,自己是侯爺,爵位差不多了,應該給新人張輔一個機會?

“報,陳天平已至昆陽。”

沐晟見張紞不想談論此事,也按下不再問。

無論朝廷是在自己與張輔之間選拔主帥,還是以朱棣、宋晟、韓觀等為主帥,只要該是雲南都司的功勞不少一分,那就沒有問題。

公平勝過所處位置,這是沐晟的覺悟。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