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完成了遷都,接受了文武官員的大朝拜,並於次日在北京天地壇祭祀。祭祀結束之後,北京城年過七旬的老人紛紛入宮,於奉天殿接受皇帝的宴請。

面對一眾耆老,朱允炆頻頻舉杯,一是為順利完成遷都偉業慶賀,二是為大明耆老祝壽。

耆老的數量多少與年齡高低,是衡量世道好不好的一個重要標尺,並非簡單地拉攏耆老、穩固地方,敬老、彰顯孝道那麼簡單。

「皇上來了就不會走了吧?」

一個耆老喝多了,問了句。

朱允炆含笑,道:「這裡是大明帝都,朕能去何處?日後子孫後代,都將在這裡發詔令於四方。你們都是有見識的,可要記住,留給子孫再多家產,也不如留給子孫一身學問與本領。日後的大明,是能者上、庸者下的大明,家產多隻能是個富家翁,想要為朝廷做事,還是不能沒有學問。」

「朕聽聞這些年來民間有攀比奢靡之風,有人比拼財力多少,宴請客人擺席如流水,還有歌姬相伴,琴瑟錚錚,享樂不已。這可要不得,財不外露的道理小家小戶都知曉,一個個都這麼有錢,朝廷可很窮困啊,每年開春之後財政預算,戶部的門都被人踹破了……」

耆老們聽聞,多數只當了玩笑話。

可年有七十二的常五訓卻悚然一驚,有些畏懼地看向朱允炆。常五訓對面的陸文老人也不禁眉頭緊皺,接下來的酒與菜沒了滋味,也沒了心思看這歌舞。

夜深沉時,一干耆老多有醉態,宮外早有家人等待接回。

一輛馬車裡,沈一元翻閱著一本《西疆西行志》,對陸文老人道:「皇上當真如此說?」

陸文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東家,皇上怕是有意破一破奢靡浪費之風。」

沈一元合攏了書,凝眸道:「不在朝堂上說,也沒有將訊息透漏給戶部,而是在耆老宴會上說,皇上這一手棋下得隱晦卻令人不寒而慄啊。」

陸文有些擔憂:「皇上說留給子孫再多家產的話,是否是提醒遺產稅將近?」

沈一元擺了擺手:「遺產稅早晚會出現,這件事我們已無法左右。倒是奢靡之風,倒是個麻煩。十幾年前,徽商商人多是節儉而行,出遠門布衣草履,不帶超過兩個夥計,中途風餐露宿,多選最便宜客棧或尋一柴房居住一晚,天不亮便再趕路。」

「可如今呢,不少商人出行頗有氣派,絲衣華裳不說,帶夥計不說,還攜美同行,妻妾跟隨,中途住的全是上等客房,吃的全是山珍海味。奢靡不僅壞朝廷,同樣壞徽商。明日開始,是時候將徽商中老人召集起來敲打敲打了,再這樣下去,商人脖子上的繩索,怕是會越勒越緊。」

陸文哀嘆。

眼下的朝廷當真令人看不懂,一方面鼓勵發展商業,一方面又不允許商人胡來,一方面希望收到更多稅收,一方面又不允許鋪張浪費,奢靡橫行。

「度!」

常百業坐起身來,看著疑惑的侯淺淺,嚴肅地說:「皇上要的是一個度,他真正的目的並不是扼殺商業。」

侯淺淺抬手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秀髮,起身拉開簾帳:「這個度不好掌握吧。」

常百業看著侯淺淺走下床,那婀娜的身段多年來就沒變過:「說到底,奢靡可以,但不能為人知,不能為人道。浪費可以,但不能讓百姓看到,世人知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種事,皇上是不希望看到的。」

侯淺淺轉身,莞爾一笑:「誰有錢財時不想炫耀炫耀,彰顯一把自己的財力,漲漲臉面?要我說,皇上想打壓奢靡之風,這第一錘子也不應該捶在我們商人身上。朱門酒肉臭,誰家是朱門?王公大臣才是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