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是王屠戶家的?”張大娘一邊搭手把竹簍裝的豬骨頭撿到木盆裡,一邊問道。

“嗯,也是家中獨子,之前不曉得,這段日子去買豬骨都是王虎送上門,聽他說才知道。”

想了想,似乎每次去買肉都沒見他,張大娘按捺不住好奇心。“怎麼之前在鋪子裡從沒見過?”

“這王虎,雖然是獨子,卻是個能幹的。挑豬崽,養豬,殺豬樣樣都行,偶爾還能給豬看個病。平日不往前頭來,都在後院伺候豬呢。我看他,心思都在家裡幾口豬上頭。”秀晴笑著跟張大娘說起肉鋪家那小子。

“長得倒比他爹強多了。”張大娘打趣道。王屠戶五官怎麼樣其實也沒人細瞧,不過那一臉橫肉掛在臉上,實在算不上是一張好看的臉。

“興許是隨了娘呢。”秀晴順口應道。

“我看,沒準兒是石頭託生的,那胸口差點把我的腦門撞出個大包來。”大妞嘟著嘴,想起那傻大個就生氣。

一番話倒惹得旁邊的秀晴和張大娘笑出聲,“他是石頭託生的,你就是猴託生的。”張大娘聽得有趣,揶揄起自己閨女。

“那您就是母猴子。”大妞一點不害臊,還對自己娘做了個鬼臉。

“誒,你這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癢癢了!”說罷,丟下手中的活,起身就要去捉那淘氣鬼。

大妞非但不跑,反而上前一把抱住張大娘的腰身,”娘是母猴子,我是小猴子,哈哈哈哈... ...”

這張大娘氣也氣不出來,又拿自己閨女沒轍。”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討嬌耍賴的。“

秀晴在一邊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來。

傍晚,秀晴去接張節下學。

張節這些日子長高了一點,衣服的袖口和下襬都有些不合適了。秀晴暗自記在心裡,準備給他再做兩身新衣。

路上遇到漁夫滿載歸來,便又買了兩尾鮮魚,兩人踩著西邊最後一點餘暉,一前一後的踏入了鹿兒巷。

張節回到家,放下布包洗了手。平日裡秀晴總會讓他休息一會,飯好了再叫他。張節以前不肯聽,總纏著秀晴說話,可最近他卻老老實實呆在房裡,不往廚房湊了。

每日裡天還黑著,秀晴便要起床準備,儘管她動作已經很輕,可偶爾張節還是會醒。

小人兒翻過身察覺孃親不在身邊,揉了揉眼坐起來,聽到外面傳來動靜,便扒開窗戶往外看。

靜謐的院子裡連個鬼影也沒有,月亮淡薄的銀輝灑落地面,依稀能見到院牆投下的影子。廚房傳來”咚、咚“的聲響,張節轉過頭看去,忘不了那個畫面。

漆黑的夜裡,萬籟俱寂。對面的廚房卻發出溫暖的光亮,一點燭火透過田字的小窗,點亮了暗影,驅散了恐懼,成了此後這世間張節最渴望的歸處。

在那溫暖的光亮裡,是母親熟悉的側臉,柔和的輪廓散發出淡淡的光暈。秀晴正在和麵,黑亮的頭髮系在身後,隨著揉麵的動作些許散落在耳邊。為了使面勁道有韌性,顧不得兩臂酸脹,只將跟前的麵糰揉了又揉,粉色的臉頰上滿是細汗,秀晴抬起衣袖擦了又擦。渾然不知隔著院子,在另一邊的臥房裡,小張節正心酸得看著自己。

張節從布包裡翻出本書,想讀卻又想起學館放假,自己跟著孃親去擺攤的情景。

從放下桌子板凳開始,娘就一直在忙,沒有時間坐下,也沒有時間喝口水。有一次娘不小心燙到了不給他看,他卻偷偷瞄到了孃親的手腕上鼓起個紅紅的水包。

以前孃親很喜歡摸他的腦袋,捏他的臉蛋,牽著他去學館,牽著他下學。現在卻只是溫柔地對自己笑,張節知道,因為孃親的手裡結出了薄繭。

自己以前不知道娘為什麼要送自己上學,也不知道上學有什麼用。現在依然是懵懵懂懂,但他心裡有了渴望,有了一個很明晰的目標。他不想讓娘再這麼受苦。

如果娘想讓我讀書,那我就好好讀書。如果當官能讓娘享福,那我就去當官。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張節混沌的的腦海裡,出現了自我的認知,而這個認知是秀晴帶給他的。

秀晴在廚房看著房間裡的張節在看書,心裡覺得欣慰極了。自從上學以來,張節越來越懂事,以前回來還纏著自己跟只小麻雀似的,現在竟然自己一個人在看書。這更加堅定了秀晴供養張節讀書的想法。

兩條肥魚這會兒在木盆裡蹦躂個不停,秀晴眼疾手快,不大會就把兩條魚收拾個乾淨利落。切頭去尾,剃魚骨,將魚肉切成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