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刻鐘,裴琳的夫人葉惜帶著兒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裴子琢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誰能想到在生意場上翻手雲雨的裴少爺,在堂妹出嫁這日竟成了個小哭包,看來榮登裴家操心第一人這事兒,是指日可待的。

葉惜夫人把兒子往宴會廳裡一送,挽住裴輕舟回屋重新打扮。

這小姑娘向來對二孃心軟,柔順得像只曬太陽的小貓,吐了吐舌頭乖乖跟著走,沒忘記向萬子夜眨了眨眼睛,“等我。”

他當然等她。

但今日,等待的時光卻稍稍覺得有些漫長。

兩人成婚邀請的賓客不多,只請了三更樓和空空社這樣不好張揚的江湖朋友,裴輕舟一走,宴客廳顯得有點兒過於寬敞。

主要是萬子夜心裡冷清,站在門口笑了笑自己,這顆砰砰直跳的心臟,還不如毛頭小子的時候。

將廳中喧鬧拋在身後,望著枝頭的杏花,十七朵花苞,三朵欲開,還有四朵開得粉白,全是六瓣。

幸好,還沒等他接著去數海棠,葉惜夫人便扶著裴輕舟回來了。

隔著不算輕薄的紅蓋頭,萬子夜連呼吸都是輕的,要說暗器發了萬八千遍,這會兒手倒成了累贅,緊張地搓了搓手指,怕那姑娘看不清路,又趕緊伸手去扶。

還沒碰到衣袖,就被葉惜夫人拂開。這美婦人又氣又笑,向廳中揚了揚下頜,“去宴會廳中間等著,你們這些江湖兒女,到了喜宴上都給我守守規矩。”

葉惜夫人也不是真生氣,說教的毛病可能是嫁裴琳隨裴琳,牢牢地攙扶住裴輕舟又說,“舟兒,你也不許亂動!”

萬子夜與裴輕舟隔著蓋頭相視一笑。

他其實看不見她的神情,只聽見一聲特別輕的笑,跟小貓呢喃似的,從蓋頭底下傳出來,只飄進了他一個人的耳朵。

“吉時到——”

裴剛定了定神,沉聲先喊,“一拜天地。”

裴家莊春花成蹊,彩蝶流連。

又喊,“二拜......高堂?”

裴剛這一嗓子越喊越弱,忍不住暗瞥堂上兩位,這才發現裴琅和李秋月到了正式的場合,已經顧不上嗆聲奪位,目光盡是欣慰地放在新人身上。

李秋月的眼圈更是像迷了沙子似的通紅,扭過頭去,拽起嚴追的衣袍擦了擦眼角。

再喊,“夫妻對拜。”

萬子夜眼波微閃,俯下身去拜,心裡唸的,都是眼前這姑娘從小到大的樣子,忽然生出不似他的感慨,“遇見她......哎這鳳冠怎麼這樣沉?”

原來是裴輕舟低頭,頭頂上的冠一歪,差點給他砸個眼冒金星,看來梳妝的時候,到底還是糊弄事兒來著。

萬子夜去攏凌亂髮絲時,倒是沒忘溫言輕語,“阿舟,若發冠太沉,回房摘了便是。”

“嘀咕什麼呢?”葉惜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叉腰一笑,然後雙手撈住鳳冠就往原處按,按得裴輕舟呲牙咧嘴,好在隔著蓋頭沒人看見,不然免不了再挨頓訓斥。

這姑娘也沒忘囑咐兩句,“子夜,你早些......”話說一半,縮了縮脖子求饒,“二孃,二孃,別擰了,再擰我的腦袋就要縮排脖子裡去了!”

“禮成!禮成!”裴剛生怕葉惜夫人手勁兒太大,擰鳳冠的時候怕不是要把大小姐的腦殼鑿個窟窿,忙不迭給眾人使眼色,“洞房!”

“哎對對對,惜妹,送舟兒回洞房。”要不說收拾場面的還得是裴琳,頂著自家夫人凌厲的眼風就上,只是稍微心虛了些,姑且找了個軟柿子捏捏,“舟兒今兒有調皮的地方,回頭我們罰子夜!”

這一“罰”,就到了月上中天,本來還有幾輪酒,萬子夜卻頭回不守規矩,悄悄從宴席上往洞房溜。

裴輕舟那半句話雖然被葉惜夫人打斷,但他心如明鏡,她說的一定是,“早些回來,帶點吃的。”

他是真怕她餓著,剛才不動聲色地清了桌,兩隻手裡拎著滿滿當當的點心。

等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忽然覺得酒勁兒好像上來了。

陸誠沒少灌他,他實實在在地一杯接一杯喝,喝到那大少爺神色忽明忽暗,洩了氣似的搖頭,“行了,我輸了。”

萬子夜隱約記得好像說了醉話,引得那大少爺直翻白眼。

他說的應該是:我沒想與你爭個輸贏,只有阿舟,我不能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