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壁之上,蒼松倒掛。

腳下的棧道像一條盤山的巨蟒,在暗翠的掩映中蜿蜒。

三人依次行在狹窄的棧道,時不時有垂墜的枝條從臉頰上劃過,留下轉瞬即消的細痕。

蟬衣打頭第一個,小心翼翼地挪動著雙足,心裡將壞了她好事的幾人恨了個遍。從萬子夜到三更樓,再從高矮殺手到“如意棒”苟吏,最恨的自然還是請她先登上棧道的裴輕舟。

正想著用何種毒藥毒蟲折磨那女人,失神的片刻,一個不防,腳下踢落幾顆石子。

那石子順著峭壁滾落,帶著一路濁塵,驚了她滿身的冷汗。

“小心些,蟬衣姑娘。”身後傳來裴輕舟的囑咐,言語雖然客氣,卻著實聽不出什麼溫度,“找到裴宗主的希望,就寄託在你的身上了。”

蟬衣並未聽出其中深意,也或許是她無暇顧及。她後心的衣料被汗水浸得濡溼,其餘兩位敵人的腳步一直不緊不慢,無形中給了她巨大的心理震懾。

有那麼恍惚的時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蒙了眼睛的驢子,以為領著別人走進圈套,其實已經不知被看了多久的笑話。

但是,她心知肚明,走上這條險路,是無法回頭的。

裴輕舟同樣不會回頭,心態卻與蟬衣截然不同。

她無懼,亦無畏。腳下的每一步,都為了守護重要之人。

她要找到大伯,為父親分擔憂慮。她要擊垮長生教,為摯友了結恩怨。

她更要面對不識公子,為了她的……竹馬少年。

強風拂過裴輕舟的臉頰,吹向萬子夜的衣袖。他無聲地為她折斷礙事的枯枝,目光裡始終映著她的背影。

邁出棧道的最後一步,蟬衣感覺就算不用演戲,也要真的流下眼淚來,趕緊大口地呼吸微涼的空氣,才感覺一身的冷汗稍稍落了下去。

剛稍稍地安穩站定,一隻手霍然拍上她的肩膀,耳畔傳來輕鬆又清越的聲音,“蟬衣姑娘,辛苦了。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走?”

蟬衣“呃”了一聲,隨手一指,“依我看,我們先到那邊落腳去吧。”

棧道並沒有直通向山頂,而是在距離山頂幾丈之遙就斷了。

只不過,三人所在這處,並非無處落腳的懸壁。

不知是天然的神工,還是人為的開鑿,藤蔓叢生中,隱約可見不少石窟。洞口盤山依次排列,開得四面八方,每個洞口自帶延伸出的寬闊平臺,各平臺之間又以鐵索相連。

裴輕舟的目光一緊,感到些許震撼。

原本盤踞在此處的山匪,當真是做到了“富貴險中求”,竟然就將匪寨安在石壁上,怪不得能在益州城猖狂數年。

若是在平地處,石窟可看作是各家的小院一般,不過,放在懸崖之上,則像是一座座逃不開的牢籠。

如今,這些牢籠便宜了長生教,也不知道裴鈺被囚禁在哪座石窟當中。

裴輕舟雙臂一展,使出輕功“飛雲”,踏在鐵索之上如燕子抄水,足尖點了幾次,眨眼的工夫就來到一處石窟之前。

只聽“刷啦啦”幾聲樹葉響動,原來是有兩個黑衣人聽見動靜,從石窟裡走出。他們一個短小精悍,另一個粗眉細眼,正好與她打了個照面。

“什麼人?”能登上這裡的黑衣人,絕不是泛泛之輩,一見生人,頃刻拔出大刀,兩片寒光浸著洞窟的幽冷,隱隱透著黑氣,“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裴輕舟的背後即是萬丈懸崖,她不能退,也不打算退,胸有成竹地抱臂一站,一雙眼睛往來路去瞟。

肯定有人得保她不死,是不是?

果然,蟬衣見狀,面露急色,趕忙顫顫巍巍地渡過鐵索,桃粉的身影如風中殘花似的,簌簌地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