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子夜回到裴輕舟的身側,剛一坐下,肩膀上也多出個烏黑的小腦袋。他笑嘆一聲,安慰地在那顆頭上撫了撫。

那邊的下屬竭力為樓主運氣護航,這邊三位摯友一個靠著一個地取暖,蟬衣遠遠地抱膝坐在角落裡,神色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裴輕舟閉目養了會兒神,再睜開眼睛,忽地瞥見萬子夜腰間的青竹短蕭隱有流光,“咦”了一聲,直起身子,奇道:“你們遇見的敵人這麼難纏,讓你用上馭蟲術了?”

她的身形一動,陸誠枕得好好的腦袋跟著滑了下去,抬起胳膊揉了揉,略帶不滿地道:“想用來著,音兒都吹了,就是沒用上。”

說罷,突然掄了兩下手臂,一把將胳膊伸直了,喜道,“好了。子夜真是華佗在世!”

裴輕舟扶住那隻舞個不停的手臂,使了些力道給他放下,秀眉微蹙,望向萬子夜,“發生了什麼事?”

“輕點,輕點,毒清了,傷口還在疼呢。”陸誠呲牙咧嘴地一抬下顎,再開口,語氣莫名的陰陽怪氣,

“還不是蟬衣姑娘,跟我們沒有默契。子夜吹著曲子往裡攻,她歪斜著身子往子夜懷裡倒,兩邊兒一撞,還讓那個黑衣人跳窗跑了。”

蟬衣似是不願接黑鍋,寒著臉把頭一扭,換了個方向繼續出神。

裴輕舟的眉頭越皺越深,沾著汙漬的手指不自覺地貼上臉頰,叩出幾個髒兮兮的泥點子。

萬子夜握住她的手指,先用袖子替她將臉蛋擦乾淨,隨後接著陸誠的話往下說,“奇怪的是,那黑衣人一跳出窗子,不知是沒站穩還是什麼,慘叫一聲就跌落下去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定定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幾乎要望進她眼眸的深處去,又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似乎是要讓她相信自己所言。

要說這對青梅竹馬之間,培養出的默契毋庸置疑。裴輕舟絕不會因為當中摻了旁的人就失了理智。

她雙眉一挑,意會了萬子夜有實話不方便講出,沉了思緒不再作聲。

“可不嘛。得虧那黑衣人摔死了,要不然老錢的仇報不了,誰要負責?”陸誠還在對著蟬衣發難,“知道的,以為蟬衣姑娘對子夜有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長生教的奸細呢。”

蟬衣“嚯”地站起身來,邁開不似淑女的大步,蔥白的食指幾乎要頂上陸誠的鼻尖,“你!”

“我怎麼了?”陸誠平日裡有幾分少莊主的矜持,嘴貧歸貧,很少露出無賴的樣子,今兒個好像跟蟬衣槓上了,也猛地起身,雙臂一抱,氣勢上壓出了那姑娘一個頭,“我說錯了?”

“別吵了。先隨我出去。”低沉的女聲響起,聲音不大,威壓不小。

李秋月的臉色終於些許回暖,她緩了口氣,拍了拍夥計們的肩膀,“等到客棧燒完,苟吏見不到屍骨,定是會展開搜尋。我耽誤了大家不少時間,實在抱歉。”

三更樓的樓主開口道歉,各個夥計哪裡有過這種待遇,頓時感到誠惶誠恐,互相望了望,趕緊拜下身去,“樓主,言重了!咱們這暗道隱秘,壓在斷梁下頭,怎麼也夠那群惡狗刨上一陣。”

李秋月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快走吧。”

裴輕舟悶頭貼過身,低聲道:“對不起,李樓主。當時沒注意到你......”

李秋月的腳步頓住,甩了個熟悉的不悅臉子,眼睛一翻,不客氣地道:

“你注意到又能怎麼?苟吏那廝,耍棍子確實有一套,我看在長生教當狗真是屈才了。要是他有心闖出名頭,我可以介紹他去峨眉山......”

說話間,“咣”地一聲,鐵板再度被人掀起。暗道裡透進了風,黑洞洞的一塊缺失,陰惻惻懸在眾人的頭頂。

裴輕舟幾人的神經放鬆還沒多久,馬上重新緊繃,連呼吸都是僵的。

只有李秋月仍然漫不經心,必須得將嘲諷說完,“我可以介紹他去峨眉山當猴兒,保不齊能當個猴王什麼的。實在拉不下老臉呢,就改名換姓,別叫苟吏了,反正狗都不理。”

說罷,她挽劍仰頭,向暗道入口處喊道,“是不是啊,苟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