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的窗戶破了好幾個大洞,正是賬房先生與萬子夜纏鬥的結果。

天字一號的話說得不緊不慢,在這一句話之內,雨水灌得更兇。他不禁搖了搖頭,頗為心疼似的,“年輕人怎麼不聽勸,罷了,打吧。”

那賬房先生本以為上司怪罪,手底下正猶豫,這回聽了可以繼續,趕緊從算盤上捋下幾顆算珠來。

手指連彈,木珠子似是著了火,給掠過的雨水都蒸乾了去。

萬子夜見算珠打來,指間動作同樣不慢。油燈滅了不少,茶樓裡更加昏黑,他白衣之下發出暗器,正如星子破雲而出。

飛蝗石與算珠對撞,簌簌地落在地上,一顆不多,一顆不少。只在眨眼,兩人之間已恢復原狀,彷彿方才在半空中激斗的暗器俱是幻象。

“嘿,行家。”賬房先生咧嘴一笑,露出光潔的白牙,伸手在袖子裡一掏,竟然又是一大把算珠。

這賬房先生既不是天字殺手,亦不是地字殺手,甚至在三更樓裡不算個殺手,只是個傳遞訊息的暗樁。

但他自詡暗器手法純熟,什麼小玩意擱在他手裡,也能玩出花兒來,離地字號不過缺個晉升的契機。眼下天字第一人就在眼前,他哪裡能放過表現的機會。

是以故意不動身形,右手的闊袖一捲一揚,幾十顆算珠聚著氣,在空中排出幾乎密不透風的牆。這算珠牆受內力催動,千鈞鋼板似的向萬子夜壓去。

這一招,不僅用作攻擊,而且能將自身護於其後,可謂是攻守兼備的好活。

只可惜,賬房先生得意的光景還沒一瞬,就意識到了自己與地字殺手也許還差得很遠——因為他與身前的白袍少年還差得很遠。

“幾乎”密不透風,便是還有間隙,哪怕只有針鼻兒大小,也足夠露出破綻。

賬房先生耳朵動了動,先是聽見空氣中不同尋常的震動,等他見到眼前微光的時候,為時已晚。

十幾道銀針在算珠的縫隙間穿過,快得讓那星點寒芒剎那間匯成白月,直衝幾處大穴而來。

眼下,這小小的茶樓里正發生著兩件事。

第一件事,萬子夜發出的銀針勁氣十足,迅疾如電,打得賬房先生措手不及。驚異之下,賬房內息已然散亂。所御算珠如舊牆上剝落的木漆,咕嚕咕嚕地往地上掉。

第二件事,裴輕舟的劍勢已完全佔據了上風,方巾的夥計掌中被割出血痕,使不上力,倉皇躲避中又教靈雀劍封住了退路,看樣子只能束手就擒。

正在此時,老天爺打個閃電的工夫,發生了第三件事。

一柄開啟的紙傘,旋轉著擋在賬房的身前。明明傘面是紙糊的,銀針扎出了萬點窟窿,卻無法再推進一分。

同一時刻,一柄纏絲軟劍裹住靈雀劍刃,讓靈雀劍也無法推進一分。

“多謝大人解圍!”賬房先生和夥計得以喘了口氣,雙目重聚殺意。

正要起身再攻,茶樓中適時地響起悠哉的聲音,“原來你們是仗著藝高,膽才如此大,倒是我看走了眼。”

天字一號的腳邊原是擱著傘,此時只剩下溼漉漉的一灘水漬。他右手一抽,收回軟劍,眼睛盯著破損的紙傘,惋惜道,“希望這秋雨趕緊停了,不然一會兒走時要淋得透溼。”

兩個手下不知何意,趕緊拜下身去,齊聲道:“屬下無能!”

“無妨。”天字一號抖了抖軟劍,“我這柄念秋軟劍,許久不曾出鞘,看來它今日是耐不住性子了。”

軟劍繃直,紫氣升騰,竟然“錚”地一聲發出低鳴。

要說劍隨人意,使用時似有鳴叫,裴輕舟這般年輕的劍手也能做到。但天字一號手中的“念秋”,是軟劍!一柄軟劍劃出清越的破空之音,可見御劍之人內力深厚,劍術造詣更是不凡。

天字一號挑眉笑了笑,軟劍出手,卷向裴輕舟的腰脅。

裴輕舟連忙閃開身子,橫劍去擋,沒想到預想中的碰撞之聲並未到來。

她只覺得靈雀觸到念秋,像是鑽進了一道捆仙索。再抽劍,像跟座山角力似的,扯也扯不過,拔也拔不出,最後眼睜睜地看著手中青光被軟劍捲走。

萬子夜伸手去阻,一雙精通於暗器的手,竟然連劍影都沒有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