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來得又涼又急,烏雲一蓋,午前的光景立刻跟黑了天似的。天際電閃雷鳴,驟雨在狂風的席捲中,像鐵彈子似的往人間砸。

所幸裴輕舟和萬子夜的腳程不慢,跨入秋水茶樓的瞬間,將冰冷的雨水甩在門外。

茶樓裡還沒來得及點燈,暗得像座山洞。午時不到,館子裡沒有其他客人,除了正擺油燈的夥計,還有個櫃檯後頭耷拉著眼皮的賬房。

那賬房先生也不用借亮,熟練地噼啪打著算盤,見有人進來,眼皮一瞭,手卻沒停,“客官,您是吃茶,還是躲雨?”

許是風雨聲嘈雜,明明賬房先生吱過聲後,這館子裡無人再講話,裴輕舟站在當中,卻覺得耳邊紛亂不止。近到雜亂的腳步,遠到天涯的雷鳴,連那油燈底座輕輕地與木桌相碰,也彷彿縈在腦中嗡嗡作響。

她心中煩悶,“鐺”地一聲,將靈雀劍重重地壓在桌上,揚起清越之音,“我找人!”

茶館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賬房先生仍垂首算賬,像是生意有多好似的。戴方巾的夥計倒是熱情,剛點燃了盞昏暗油燈,趕緊迎了過來,“喲,客官,咱們小店裡管吃管喝,就是不管找人啊。”

裴輕舟話不多說,手撫向腰間,摸出個東西拍在桌上。

正當時,只聽“哐當”一聲,門板像大鵬之翼似的猛烈扇動,滂沱大雨裡,一個玄色身影倏忽破開雨簾,黑無常似的閃了進來。

一道連線天地的閃電,率先打亮,隨後而至的雷聲被門板掩住。

許是門板的響動聲音太大,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沒人聽見裴輕舟手裡的物件扣在桌上,也是“哐當”一聲。

那玄衣人手裡有把紙傘,不過,在這披頭蓋臉的秋雨裡用處不大。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摸了一把溼乎乎的頭髮,自言自語道:“這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隨即抬眼一笑,“老闆,有熱茶嗎?”

見來了尋常客人,裴輕舟不欲再發作,與萬子夜對視一眼,在桌邊坐下。兩人的目光在茶館中警惕地逡巡。

正四處打量著,那玄衣人先笑晏晏地搭了話,“兩位,你們也趕上雨天兒,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了。”

只見那玄衣人大約四十來歲,斯斯文文地微笑著,眼角已有微微細紋,一雙狹長的眼睛給他添了幾分風流不羈。

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這樣簡陋的小館裡,他還有心情說笑,大約是個心寬的人物,“你們怎麼板著臉?難道是這茶樓的茶不好?”

萬子夜淡淡開口,話語中帶著敷衍,“雨來得太急。”

玄衣人順著話往下說,“秋雨嘛,最要命了。”

“客官,你們還沒嘗過,怎知我們這茶如何?”夥計手腳麻利地給兩桌擺上茶杯,先問裴輕舟,“兩位,喝什麼茶?”

裴輕舟哪裡是來喝茶的,隨口道:“來壺毛尖。”

“好嘞!”夥計又問玄衣人,“您呢?”

玄衣人煞有介事地答,“我?當然是君山銀針。不過我出門走得急,只帶夠兩錢茶葉的銀子,若小二發發善心,給我放上三錢更好。”

夥計也不摳門,“行路人不易,三錢便三錢。”

趁著夥計去後廚取茶的功夫,賬房先生終於算完了賬,雙手捧著賬本收到櫃檯底下,又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跟嘴裡吹出一道風兒似的,輕輕地說,“那位客官,你手裡是什麼好寶貝。左右客官們都困在小館,不如拿出來給大夥兒解解悶。”

裴輕舟一驚,正要拔劍,玄衣人倒先曖昧地笑了起來,左手隨意一拋,拋起一個物件,那物件只一晃,又落回他的手心,“你說的是這個?”

只一瞬間,不過是燈火搖動的一瞬間,裴輕舟和萬子夜陡然色變。

他們看得清楚,那是三更樓的鐵腰牌,在半空中翻轉的剎那,赫然露出兩個字:天一。

天字一號!

那玄衣人是天字一號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