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作為瀕臨聖洲與妖洲的緩衝之地,雖然猶在初代人皇畫地為牢似的界壁護持之下,不過自那場是非對錯稜模兩可的逐妖之變以後,不以福天洞地著稱,卻盡出妖魔邪祟的大幽嶺成了靈山金剛院除魔僧人頻繁光顧鎮壓之所。

橫跨千里的大幽嶺中,各種佛門鎮敕,伏妖石塔,力士佛像層出不窮,那些不知何時開鑿,深不見底的縛龍井更是猶過百年卻依然妖氣飄渺。

百年之前,被迫離開紮根之地,被當時正道的執牛鼻者攜手截斷氣運之所的遠古妖族,與人族正道領銜帶領的逐妖隊伍大多戰於幽州大幽嶺一帶。

所以,即便時過境遷,聖皇的那道禁山敕令依舊矗立在大幽嶺嶺東異常顯眼的地方。

而當時出力最大,殺伐最甚的正道仙門,既不是修入世劍,鳴不平意,以護持浩然正氣兼濟天下為己任的劍閣,也不是在天下第二爭了百十年依舊不分敵我的紫紗坊與重嶽門,倒是如今早已只重傳教而輕入世蹈塵的靈山尤以為最。

所以,如今這片名義上直轄於聖洲聖京城的地界,佛門氣息卻尤為厚重。

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聖皇陛下似乎並不在意靈山在幽州宣法佈道,畢竟當年金剛院伏魔塔下鎮壓了許多就是聖皇也頭痛無比的兇悍大妖。

那麼如今山裡山外五十里一寺,百里立一像的景象也就情有可原了。

距封魔山戰聖脫困已過去兩年,那座被七界山鬼車王砸坍成澗的封魔山,如今芳草萋萋,落英繽紛,早已看不出過去的絲毫跡象。

又正值夏日濃濃,群山裡樹木越發繁茂,曲折蜿蜒的山間小徑輻射直通那座山澗,而江元當日一柄鐵劍憑藉基礎劍法幾乎絕了方圓百里幾乎所有赤眼妖狼的戶,所以,如今上山的樵夫才敢壯著膽子直入嶺西深處,那些深山之中的不俗寶藥仙芝肉桂才得以見天日。

自然,幽鎮裡的貧苦人家們也就多了一份生計,如今碰上鄉里鄉親娶妻做壽也就有足夠的閒錢去買壺百濁釀做禮,而不是照著過往舊曆攤幾隻野菜餅,忍痛送一隻老母雞這般寒磣。

……

大幽嶺臨近封魔山的地界,一位揹著大捆乾柴的樵夫呼哧呼哧的下山而去。

行至山畔一處不知何時臨立的稚童大小的石像前,幽鎮裡為幾十戶人家送過柴火的張樵夫停駐於前,對著那道石像恭敬拜福。

張屠夫不知道這座石像是誰花的冤枉錢打造,又花費心思搬來山裡,他只是聽鎮上的劉屠夫說,這是給那位上山斬妖除魔的少俠立的像,有他的石像震懾,山中的紅眼狼便不敢再出來造次。

張屠夫雖然不信鬼神,不過家裡的媳婦逢年過節總是會去燒香拜佛祈福,跟著耳濡目染的張樵夫久而久之也會去拜拜灶神土地廟。

甭管靈不靈驗,反正自己如今上山下山倒是沒再碰到一頭紅眼狼,聳了聳肩膀上的木柴,感受著委實不輕的分量,張樵夫有些黝黑的臉上浮現一抹質樸的笑意,心中念頭醇厚朴實,這可都是錢啊。

……

幽鎮立鎮的時光不長,聽老一輩說是當年那些仙師們在此降妖除魔時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據點,後來幽州將軍府為方便管轄大幽嶺一帶,便在此設立一鎮。

不過大幽嶺實在太大,而此鎮距離幽州城也有大半天腳程的距離,所以幽鎮算得上是幽州城外的一塊不小飛地。

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鎮裡雖然沒有青樓,不過倒幾個彎,深巷裡的粗窯子還是有幾個的,沒有動輒好幾層的成規模酒樓,尋常客棧瓦市還是有的,鎮頭王寡婦賣的桂花糕,黃老頭倒賣自幽州城的百濁釀……

日落前賣完了乾柴的張樵夫,提著錢袋子便拐出了深巷,對巷子裡頭那些老孃們兒殺豬般的叫喚視而不見,徑直朝著肉市而去。

自從曾經屁顛屁顛跑去聽牆角,回家被媳婦兒聞到門外沾染的那股濃烈胭脂味兒,跪了一整晚搓衣板的張樵夫便發誓再也不去聽牆角了,吃肉還是吃自家鍋裡的好,看別人吃老臘肉,終究渾身不得勁兒。

買了五兩精肉的張樵夫拉住一同回家的鄰里打聽,原本西鋪的劉屠夫換行了還是回老家省親了,怎麼把鋪子賤賣給了西街的二娃子。

一打聽這才知道,不光是肉市的劉屠夫,還有西街的老秀才,瓦舍裡的梅青衣,走了好幾波人,說是攢夠了錢要去幽州城裡買房了。

張樵夫聽了那人的話,心裡有些羨慕,他是沒那個本事攢錢搬到城裡去住了,不過還是為這些人感到高興,有出息的人確實不該窩在這山坳坳裡頭,不過他又有些惋惜,恐怕今後是沒那個眼福再去看看梅大家的紅娘戲了。

隨即轉念一想,他又有些疑惑,怎麼如今搬家也要趕趟了?

……

……

幽州城外,一位身著道袍,腰間挎一柄木劍,嘴裡叼著一根狗尾草的年輕道士緩緩來到城門口。

兩個下境巔峰的守門士卒早已注意到了這位其貌不揚,氣質卻尤為不俗的年輕道人,府守大人早在年前便已經下達了封城令,嚴禁任何非幽州城的人士進出。

聽說上頭是在調查神秘人強開界壁一事,查到了兩股源自幽州的強大氣機,府守大人因此下令封城徹查。

即便是自聖洲而來的幾股自家大人心照不宣的聖皇耳目也一併攔在了城外的驛站之中,不提修行界中的修士更是他們嚴格徹查的物件。

不過那名其貌不揚,氣質出塵的年輕道士,來到兩位警惕十足的守門士卒身邊,只是從懷中摸出了一隻黝黑令牌,那兩位士卒先是大驚,隨後便畢恭畢敬的請那道士入城,不敢有半點失禮之處。

……

幽州將軍府府邸,府守大人杜知傑的書房之中。

狗尾草束在耳後,一身凜然道袍的青年正是七界山的第二傳人,龍丘南望,此刻龍丘南望百無聊賴的翻開府守大人書案上的一本聽雨樓新刊的《聖洲錄》。

人榜之上自家小師弟的名頭如今風頭正盛,“百年不遇的劍胚,未及弱冠的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