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世間能夠看出這身法,還道出自己身份的人,要麼做了一杯黃土,要麼就是那幾個屈指可數令他忌憚所以尚且還不曾光顧過的宗門仙派。

而此人面生的相貌顯然是巧以手段掩蓋了真實身份。

於是,當下迅速斂了斂心神,對著似笑非笑的黑衣人拱手一禮隨口胡謅道:“真巧,道友也是上山來看雪?”

黑衣人沒有接話,見他預設身份後,眼中的警惕早斂去了大半。

“同行?”

沉默片刻後,黑衣人眉梢輕挑,嘴角滑出一絲細微弧度,目光再次看向了通往坪壩頂端禪院的青石臺階,隨口一問道。

“道友請。”真鼎子絲毫不覺尷尬的含笑側身,單手一撇,宛若請人於自家做客一般。

……

靈山道禪院依山建於聖洲西疆中部的群華山中,山下佛腳供有一寺,寺中四殿一堂,分別供奉著彌勒、釋迦、觀音、地藏和一眾金身羅漢。

穿過中堂,青石流紋鋪就,朝北向上至山頂坪壩,便是道禪院所在。

青石臺階每隔著百步便有兩座寶頂拱月雕鸞的丈方石燈,石燈立於兩旁,佛門的山頭,卻莫明透著一股雅人韻士的風味。

臺階兩旁交錯擁簇著整齊劃一的長青松與翡翠柏,積雪不厚的枝葉有過人為修整打掃的痕跡,錯落有致,鱗次櫛比。

兩人乘風而起,拾階而上,踏雪無痕。

百階以後,黑衣人停下腳步,舉頭打量,一座經歷了歲月風霜,時光痕痕的寺廟山門靜靜的矗立於眼前。

山門通體灰暗無光,純色無雜石質模樣,應是奇石壘造,不見泥瓦黏痕,亦無雕鑿鑽孔,渾然天成,巧奪天工,不似人間應有之物。

然而,歲月依舊留痕,風霜雨洗,璞玉落塵,雖然佛門沾染上了凡塵,卻只讓人覺得古樸雍醇。

門牌石匾上中規中矩的題字依稀可見。

亦隨黑衣人止步的真鼎子順著他的目光,遙遙望去,故作沉吟下意識念出了題字:“空空?”

“佛門之中有遁入空門之說,不過‘遁’便是逃,遁入空門不就是逃進山裡嗎?

大和尚們可真會冠冕堂皇的立牌坊。”

黑衣人撥出一口白氣,語氣微嘲,放下目光,撣了撣衣角上不知何時沾染的混雜泥土的灰雪,將手收進了袖筒,繼續上山,同時輕輕撇了撇頭,揚起了額前一抹青絲。

真鼎子隨後跟進,眼中映過道路兩旁武僧憨憨的身影,匿笑道:“道友說的是,不過我到覺得如今天下的太平,這靈山的高僧們亦功不可沒,當年正是金剛伏魔塔下伏誅的數不清的妖魔邪祟,這才有瞭如今尚且還算勉強的太平盛世。”

“哦,那你置這天下正道門派與好歹也算當今人皇的那位皇帝於何地?”黑衣人眉頭微不可察的一蹙,嗤笑一聲,有些不以為意的反問道。

黑衣人隨即又頓了頓,饒有興趣的再道:“不過聽閣下語氣似乎對這太平的天下還有些微詞?”

“道友哪裡的話啊,我兜率宮如今能夠在天下那些所謂的正道朋友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下苟延殘存,沒被殺抹乾淨已該感謝了,哪敢還有微詞呢。”

真鼎子扯開一個笑容,看著黑衣人的背影連忙解釋道。

“你倒是直白,還是真以為我聽不出你話裡的意思?”黑衣人打趣一聲,跨過第二百階青石梯。

“這是我兜率宮的現狀,卻不是未來,以後會有所改變的,只教天下人不要反應過度才好。”真鼎子打了個哈哈,不再細說下去。

話頭一轉,試探問道:“我聽道友語氣,似乎與靈山有些過節?那如今來著了道禪院是……”

“閒來無事,四處走走,上山看個景,哪兒來那麼多講究。”黑衣人瞥了他一眼,笑容莫明的打斷。

真鼎子呵呵乾笑兩聲,沒有在意被打斷舌頭,轉頭又如數家珍的說起了道禪院的幾處絕佳賞景之地,對於先前的話隻字不提。

很快,兩人便瞧見了藏在山腰林海的第二座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