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率宮的山頭轉了一山又一灣,門人弟子藏了又藏,畢竟是千夫所指,舉世皆敵的荒誕教義。

往好聽的說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說的淺白了便是行偷盜功法,毫無麵皮的無賴貔貅鼠輩。

平白過去的漫長歲月裡,被兜率宮盜取的各宗功法口訣,數以千百記。

不光為聖洲修真界所不容,連一向以能容人著稱的聖皇也不知釋出了多少告示檄文,更不遑多說那些借聽雨樓所釋出的多如牛毛的懸賞令。

就是這樣一個過街老鼠般的宗門,時至今日依然苟延殘存,生龍活虎著。

修行界各門功法洩露之事雖不及當年那般猖獗囂張,但也依舊時有發生,真正成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就是這樣一個荒唐的宗門,如今卻堂而皇之的以不為人知的手段掩藏身份,以聖洲最大的商號之名——慶安堂居世。

兜率宮現任宮主亦搖身一變,成了慶安堂的大掌櫃,曾經叱詫風雲,武能位列天榜前十,文能論道令得靈山道禪院主持空見罪己的兜率宮宮主,諢號真鼎子的前輩高人此刻正一臉肅穆的因為某個原因斟酌著該不該再次出山。

他唯一的真傳弟子前些日子照常截胡之時踢到了鐵板一塊,雖說他兜率宮沉澱了這麼多年,靠著前代宮主的餘蔭以及自己年輕時的積累有了如今藝高人膽大的資本。

不過若真是遇見了那些古老的隱世宗門,該退避的還是得有那個自知之明。

不曾想師門不幸,自己教出了個頗為目中無人的愚蠢弟子,竟然惹到了七界山頭上。

好在人家只是教訓一番,並未深究,也不曾要了那敗家玩意兒的小命,不過還是被狠狠教訓了一通,落下了不小的道傷,道心也蒙塵跌落了不少,一時半會兒恐怕是恢復不了了。

都說慈父多敗兒,做師父的也是同樣的道理。

聽聞靈山禪院的金剛大還丹有根治道傷,洗筋伐髓之效,所以真鼎子再三考慮之後,做足了準備,決定誠心去求求佛。

……

道禪院的寺廟裡鐘聲依舊綿長空鳴,不過山裡林間卻一片靜謐,甚至連半隻鳥雀都不曾看見,雖說天寒地凍的時節裡,鮮有活物外出走動,但靈山禪院的周遭山林未免過於安靜了些。

一切似乎都在昭示著禪院之中曾發生過什麼。

山下的供寺裡香火興旺,香客依舊絡繹不絕,比之真鼎子年輕時闖入禪院做樑上客時的影響力越發深不可測了。

不過山上大和尚們的幽居之地卻處處透著詭異。

沿途的山道兩旁相較往日兩倍的武僧如石坐定,戒備森嚴,不知在提防著什麼。

運轉隱弈門的高明身法藏在暗處的真鼎子習慣性的不走正門,一顆大雪掩蓋的常青樹上,藏住身形的真鼎子暗中觀望著一切。

風吹驟然間,真鼎子皺了皺眉頭,瞳孔微縮,目光凝滯,一道詭異的身影毫無徵兆的突然出現在通往禪院的青石路上。

那人一身氣息全無,宛若孤影幽魂,又且像與天地相融,呼吸吞吐龜息虛無,貼合自然,就像山間一顆尋常枯木。

就著紛飛絨雪,緩緩前行,而兩旁的武僧卻彷彿渾然未覺,任由他徑直透過。

真鼎子眼神之中閃過一抹凝重訝色,天人合一!

只有道境臻至天人合一之境,才能如他這般模樣,肆無忌憚的經人眼皮底下而過如入無人之地。

念及至此,真鼎子閃電般的收回目光,以那人此時的狀態,靈識敏銳無比,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隨即似乎是印證了他心中所想,那人腳步一頓,一道帶著隱晦深沉氣機宛如森然飛劍的目光幽幽刺來,穿過枝葉白雪,直勾勾的懸在他的腦門前。

顯然是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心中苦笑一聲,拍開積落肩頭的白雪,順了順寒風裡有些發硬的道袍,真鼎子踏虛而立,同時一身氣息隱晦玄奧,與那人一般無二融入天地,天人合一。

這邊,一口熱氣飄忽未散,樹上的真鼎子便已然與那氣機提防針對源頭,相隔幾里的黑衣人對視而立。

那人似乎也有些微微愣神,似乎沒有想到今日闖禪院的人不止自己一個。

“隱弈門的藏匿身法,天人合一之境……兜率宮?真鼎子?”那人一襲黑衣勁裝,風雪之中,衣襬搖曳,別有一番出塵韻味。

真鼎子聞言一怔,知道隱弈門的人當年幾乎已經被人屠殺盡,除了那幾位身份特殊之人,真鼎子自信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