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也是一時語塞,多虧林默機靈,抬手去扶頭頂“淡泊明志”的書法。

“老叔,這樣擺正了嗎?”

徐庶立刻會意,點頭道:“正了,正了,還不快拜見夏侯將軍。”

林默連忙衝著夏侯霸行禮下拜,徐庶則在旁打著圓場:

“這孩子是我一遠房表侄,就因為姓一個徐,非被他爹送到我這當親兵,一家子還想指望他建功立業,飛黃騰達呢。可是送到我這,哪裡能立功,不牽連就好了。”

夏侯霸聽說是徐庶表親,當下便去了戒備。

“哎,老師又自怨自艾,都督和我誰不是老師的學生?就是程武、張緝他們幾個,見了面不也要對老師行先生之禮?說起來我們都是跟著老師建功呢!”

“你這孩子,夏侯家子侄輩數你最靈光。”徐庶微笑著找回大魏耆老的姿態,用長輩語氣道:“既然都督宴請諸將,我不去顯得不恭敬。仲權(夏侯霸表字)稍後片刻,狗兒……”他臨時給林默起了個綽號。“隨我去更衣。”

林默起身跟著徐庶前往臥房,直到私下無人,徐庶才用極低的嗓音道:

“事情你都知道了,速回漢中向孔明報信吧,長安如今太亂,你不可久留。”

林默幫他繫著長袍的扣子,輕聲答道:“我要隨你進夏侯楙的將軍府,親眼見他將兵權交於你行使才行。”

徐庶瞪大了眼睛:“瘋子!你當將軍府是何地!關中諸將那是虎狼,你去不是拉著老夫找死……啊嘶……”

一陣痛感襲來,徐庶突然感到被硬物撞到了腰間。

“見過青釭劍麼?”林默威脅道。“沒見過就摸摸,它就在你腰間。此行如果不能落實,我絕不會放任任何一個知情者活著離開它的劍圍。”

徐庶嚥了下喉嚨,可是裡面並沒有口水。

“瘋子,你們西川的都是瘋子!……你隨我走,但是一路上必須聽我節制,還有一點……”

徐庶用極為嚴肅的口吻說道:“絕不能加害夏侯楙。”

“還挺重師生之情的。放心吧,殺了他好換一個精明的敵人?我沒那麼傻。”

林默玩笑著說道。這一行他很少開玩笑,唯有在真正緊張時才會如此釋放心中壓力。

“牆角有份關中輿圖,你抱著圖跟我走吧。”徐庶振了振衣袖,帶著林默前往諸將雲集的將軍府。

都督府的繁華遠超林默想象。

遠在府門外,嘈雜的管絃樂曲和喧鬧的人聲便傳入耳朵。從西域傳來的金絲地毯自漢白玉的臺階上直撲黃土,似乎在主人眼裡絲綢之路上的珍寶在家世排場前根本不值一提。

甲士列陣從將軍府門一直排到長街盡頭,別說是作亂的刺客,就是無知闖入的飛鳥都會被神箭手挽弓射落。

林默小步緊隨徐庶,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踏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迎面而來的影壁牆上,一隻猛虎口銜三隻鵰翎箭,屹立於山巔之上,俯視著遠方的川隴大地。畫面正上方,四個塗了金漆的漢隸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虎步關右”,這是魏武帝曹操對夏侯淵的高度讚揚。

繞過影壁牆,林默隨著徐庶和夏侯霸的腳步穿過前廊,兩側盡是自揚州運來的壽山石和荊州才產的湘妃竹。在關中黃土地上擺放這些南國佳品,雖然彰顯了主人的豪奢之氣,也從側面印證了其紈絝無知的本性。

進入中庭大堂,正是宴會之所。屋角的暖爐內,上好的棟樑之材被當做朽木燃燒,諾大的廳堂內迴盪著香木氣味的暖流。

幾十張條案如軍陣般錯落擺放,中間空出的一方高臺上,僅著薄紗遮羞的十幾名歌姬手舞足蹈,隨著韻律不停擺出媚俗誇張的舞姿,令本就面紅耳赤的將軍們更加血脈噴張,淫詞浪語裹挾著酒令此起彼伏,那些佈滿老繭的粗糙大手不時伸進上菜侍女的衣襟,在侍女的驚慌失措後引發更加放肆的鬨笑。

林默放眼掃視,堂下盡是些不入流的武將,他們來此以解戍邊之苦,更是為了攀附夏侯楙這棵新貴大樹。朱贊、王雙等地方戰將,還有程武、張緝等洛陽新貴並未在場。這些人被邀請和夏侯楙在內院共飲,那裡更安靜,也更有身份。

徐庶抵達時,眾人已經就坐。林默看向眾人,果然都是熟悉的面孔。

當然,老朋友們沒認出他,沒人見過林默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