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時機成熟(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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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賓和裴該正好好地說著軍中政事,突然間裴該話鋒一轉,提起了自己的姑母裴氏,說裴氏這些天不肯好好吃飯,還總是哭泣。
張賓略略一皺眉頭,就問說難道是軍**奉不足嗎?裴該一撇嘴:“軍中有何供奉?”隨即就說了,我姑母曾為王妃,那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軍中生活?不過她丈夫已死,國家覆亡,險些淪為奴婢,這才勉強依靠我這個侄子而已——“今聞其夫侄所在不遠,懷念往事,故此哀傷、怨懟……”我都已經被她莫名其妙罵過好幾回啦。
張賓問道:“所謂夫侄是……”裴該伸手朝東方一指:“即刁長史欲伐,而我等欲避者也。”
張賓明白了,裴該指的是晉朝的琅琊王司馬睿,於是便問:“令姑母與琅琊王甚熟稔麼?”裴該撇撇嘴,有些不屑地回答說,熟啊,當然熟,比跟我要熟得多啦。
裴該還是個少年的時候,裴氏就已經嫁給東海王司馬越為繼室了,而即便在此之前,他們堂姑侄也頂多在家族聚會的時候碰過一兩次面而已,雖有血緣,卻無甚感情。而司馬越乃是司馬懿四弟東武城侯司馬馗之孫,琅琊王司馬睿則是司馬懿的曾孫,雙方血緣關係雖然比裴該和裴氏更遠,關係卻一直都很不錯。
就理論上來說,司馬睿在家族中的地位比較高,所領琅琊也是大國,比東海國要高階和富庶得多。但在“八王之亂”中,他卻只是個後起的小字輩而已,不僅無力插足爭勝,就連自保都非常困難——因此他就必須得找個人傍著啊。那麼找誰呢?琅琊、東海本是鄰國,他自然而然地就投入了東海王司馬越的懷抱。
司馬越在“八王之亂”中之所以能夠笑到最後,原因很多,其中重要一點,就是他在朝中找到了足夠有影響力的奧援——王衍王夷甫。別看王衍假模假式跟石勒面前撇清,說自己“少無宦情”,其實官癮很大,他口才一流、學問二流,但論起在官場上爭權奪利,踩著別人往上爬的本事,足可與口才相拮抗。所以在“八王之亂”晚期,王衍利用他本人和家族的聲望,基本上掌控了洛陽朝廷,司馬越與之聯手,這才能夠順利擊敗最大的政敵CD王司馬穎和河間王司馬顒。
——後世有人評論,其實司馬越和王衍的合作,可以看作是東晉初年“王馬共天下”的濫觴。
故此司馬睿既然依附於司馬越,自然也會親近於王氏家族,再加上琅琊王氏本來就是他封國內的豪門世家,所以才能順利把王衍的族弟王敦等人召入幕中,並且不敢待之以尋常賓客,而是等同於師友。
司馬越起兵之初,就表司馬睿為平東將軍(後改安東將軍)、都督徐州諸軍事,為他留守後方;後來討伐鄴城的CD王司馬穎,司馬睿也有領兵從徵。所以東海王府上,琅琊王那是常去啊,自然會和王妃裴氏相熟了。
而且裴該還說了,司馬睿之所以離開徐州,渡江南下,鎮守建鄴,據裴氏所說,初建言者是琅琊王氏的王曠(“書聖”王羲之之父),然後由王導轉達給司馬睿,司馬睿透過裴氏向司馬越進言,才獲得允准的。
——想當初裴氏在馬廄中與裴該相認,一開口就說:“昔日我勸汝兄弟隨王玄通子孫同往建鄴……”所謂的“王玄通”,就是指的琅琊王氏前代家主、威名赫赫的王覽,王敦和王導都是王覽的孫子。
講述完這些舊事,最終裴該總結道:“則琅琊王德我姑母久矣,姑母亦心心念念,深悔當日不往依附……”
張賓沉吟少頃,捻著鬍鬚微微而笑:“我知裴郎之意了……”
裴該盯著他的眼睛,輕輕搖頭:“張君未必明我之意——可先說來聽聽?”
張賓說你是覺得裴氏居於軍中,她自己很不樂意,而對你來說,又有受人要挾之憾——石勒要是真拿你姑母來要挾你,“非大丈夫所為也”,則君臣之間難免會留下心結。或許這也是你直到今天還不願主動為石勒獻策的緣故吧?總感覺自己是俘虜、人質,不是部下。
而如今機會大好,此處距離壽春並不太遠,又知江南晉軍都已齊集壽春,所以你打算透過我向石勒進言,把你姑母給放了,派人送她到壽春去——
“我猜裴郎之意如此,未知然否?”
裴該先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張君只得其一,未得其二。”
張賓說哦,你還有別的用意嗎?說來我聽聽啊。裴該莫測高深地一笑:“若其一尚不能達成,其二有若空中樓閣,正不必多言也。”張賓心道你又冒新詞兒……什麼“空中樓閣”,也不知道是從哪本書上讀來的——“若裴郎能道其二,我便一力促成其一。”
裴該把身體略略朝後一仰,表現得是穩穩當當,說不著急,我這裡還有些事情沒有安排妥當,就算你現在說服了石勒,要把我姑母送去壽春,我也不會答應——“張君休急,有三五日,時機便可成熟。”
張賓自詡智計無雙,但是怎麼琢磨也琢磨不明白,裴該所說的“其二”究竟是指什麼……難道說他想先把姑母送走,自己好方便落跑麼?晃晃腦袋,趕緊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逐了出去。一則不應該再懷疑裴該的忠誠啦,不但是同僚,我們還是知己,總拿老眼光看人很不君子;二則他真要是這麼打算的,這“其二”什麼時候都不會告訴我啊,還說什麼要等三五天,時機成熟了再說。
這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好奇,當下關照裴該,說你的這“其一”想法,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幫忙促成;希望你準備完全之後,趕緊告訴我,我幫你跟石勒說去,然後恭聆你的“其二”究竟是什麼。
裴該貌似挺得意:“我還以為,自身肺腑,全在張君料算之中,不想也有張君猜不中的呀,哈哈哈哈~~”故意給張賓戴了一頂高帽子——“真所謂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也。”張賓連連擺手,說裴郎你是智者啊,何必自謙為“愚者”?裴該說好吧,那我就自稱“狂夫”——“狂夫之言,聖人擇焉——不過要先等到時機成熟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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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賓來訪裴該的時候,裴該正在伏案抄書。最近數月間,石勒麾下諸軍抄掠豫南郡縣,因應裴該的要求,發現書籍後不再當劈柴燒啦,全都帶回來給他,就此又多積攢了數十卷書。如今在他手上,除了實在散碎、難以拼合的殘篇外,已擁有各類圖書典籍總計二百八十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