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在選角名單發布的半小時前,嚴助理去敲曹院長的門。

“院長,有點工作上的事需要和您報備一下,您在嗎?院長?”

他連敲了好幾下,沒人應,辦公室靜得像座墳墓,他心中隱隱不安,出門叫來了管鑰匙的保安。

保安弓著腰開門,門推開的瞬間,嚴助理看見了裡面的情形:

整間辦公室空空蕩蕩,檔案櫃敞開著,像是剛被洗劫過,院長不在裡面,通往後門的窗戶敞開著。

他快步上前來到檔案櫃前,檔案櫃的資料被抽走了大半,一同消失的還有院長的所有證件和銀行卡。

他跌坐在院長的椅子上,視線穿過敞開的窗戶,風正從那裡吹進來,後門露出一位警察的帽簷。

警察正在病院周圍悄悄聚集。

下午三點十分,在機場,應父送流淚的女兒離開這座城市。

“接下來的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他說,他的臉上陷下幾道深刻的皺紋,原本來算意氣風發的臉龐如今蒼老無比。

應盈哭喊著,在兩個保鏢的手臂中掙紮:“他們遲早會查到公司還有你頭上的,爸爸,你一個人沒法應付,讓我留下來幫你!我……我能幫到你的……”

應父搖搖頭,一揮手,應盈被兩個人架上了飛機。

早該結束了。應父扭過頭,臉上落下一滴渾濁的淚水。

從當初自己答應幫那個人藏匿那具屍體開始,自己的未來早就與這枚炸彈繫結了。

一個匆忙的人與他擦肩而過,提著一個大皮包,戴著口罩和黑帽子,他身子笨拙,挺著個將軍肚,氣喘籲籲。

相撞的瞬間,皮包內露出一角,一片粉紅的紙幣,應父沒看見,他腳步蒼老,慢慢地朝外面走。

撞他的男人只扭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匆匆忙忙走了。

下午三點十二分,一隊警察和兩名法醫迅速出動,在俞林家的別墅附近拉起警戒線,阻擋行人進入。

警察沿著俞林家門前的那片草地開挖,很快便挖到了一節腐爛的腿骨,不久將整具骨頭都挖了出來,鋪在白布上,法醫仔細辨別著。

“這是個中年男性的屍體,大概五十多歲,和那個女子說的基本一致,手上有一枚婚戒,旁邊還有散落的啤酒瓶碎片。”

事情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進展。

下午三點十五分,何眉仍待在審訊室,靠著硌人的椅子,她的表情很平靜。

幾天前,她用從燕款那裡拿的一千五,先買了一個手錶,又去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她已經七年沒給自己買過新衣服了。

她又吃了一頓好的,在一家不用身份證的旅館洗澡,睡了一覺。

一定要睡足,這是一場拉鋸戰。何眉喝了一口警察遞過來的水。

最後,她用剩下的一點錢,買了一張信紙,寫完後包在信封裡,還買了一張郵票,用膠水細細黏了。這一步沒有必要,可她覺得這樣才算正式。

在走進警局之前,她將信封交給一位在俞林家門前滑滑板的小孩子,摸了一下他的頭。

“將這封信送給俞林叔叔,你想要冰激淩嗎?想要多少有多少。”

俞林家門沒開,他那時正待在香港的酒店中,等待著最終的決定。

小男孩拿著信封,另一隻手提著滑板,蹦蹦跳跳跑到門前,將信封塞進門縫。

小男孩塞信時,何眉長久地注視著俞林家門前的那片草坪,寬敞,茂密,陽光照在上面,好看得剛好。

那天,小男孩連著要了三個冰激淩,拖著滑板一路走回家,被老媽罵了個狗血淋頭。

何眉想起那個小男孩的背影,低下頭笑了,她看著手腕上廉價的手錶,花了她二十五元,是她在離開晏朝生和燕款兩人後第一時間買的。

那天,暴雨狂風驟襲,她跌跌撞撞沖出病院大門,腿上已經沒了任何力氣,下一秒就要暈倒。

暴雨打在臉上,她眯著眼,身後的警衛越追越近,已經能聽到匆忙的腳步聲在樓道上響起,她倒下了,靠著牆壁。

一個人影朝她跑來,一道雷電猛劈,將草地照得明亮,那個人身上鍍上一層淡淡的細碎銀光,朝她伸出手,手腕很瘦,力氣卻極大,將她一把拉起。

那時候,何眉瞪大了眼睛。

不是因為感念人性的美好,而是因為——那個人的頭上,有一串急遽倒數的數字,每過去一分鐘,那串數字就減小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