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第2/2頁)

他睜開了眼睛。

俞林正看見一道雷電劈過窗戶，和桌旁橘色的小夜燈一起，照亮了妻子熟睡的面龐，白色和橘色混合著。

陽臺葡萄架子上，風搖撼著發出吱呀的聲響，他聞見來自雷電深處淡淡的臭味，雨滴在鐵欄杆上向下淌水。

“今晚有臺風。”妻子晚餐時對他說。那時候她正用叉子搗著牛排，一臉意興闌珊。

他坐起身，窗外潮濕的雨意滲進房間，他披上一件外套，穿上拖鞋，他轉過身再次檢視妻子的側臉，應盈的半張臉被小夜燈照著，均勻呼吸著。

他拿起桌旁正在充電的手機，小心關上門，往樓下的客廳走去，走過旋轉樓梯，他坐在一扇雕花的窗戶旁，雨水打在彩色的玻璃上。

坐在一樓窗邊的凳子上，他開啟手機，貼到耳邊撥打了電話。

同時間，精神病院院長辦公室內，電話響了。

沒人接聽。

他皺著眉毛，看了一眼楠木鐘表，現在也許太晚了，他想。

他又撥打了手機電話，耐心等待著，他的手緩慢而節奏地在窗戶上輕點著，彩色的玻璃外，一片蓊鬱的平整草地被雷光照得明亮。

我付了錢。他想，很多很多的錢，比我的第一份工資多得多，這是我應當享有的服務。

他低頭笑了起來。

電話接聽，院長捂著頭，頭上被兩個護士撞到的部位正流著血，另外被何眉砸到的地方沉悶地痛著。

兩個護士一見到是他，很快反應過來，將他解下後送到醫務室，人高馬大的護士和兩個警衛搶先沖出去，追套牌的何眉，現在還沒回來。

小平頭剛開始守在旁邊，醫務室紗布不夠了，他剛去藥房拿。

“喂？”院長聲音沉悶，帶著不耐煩。

他這才發現半夜打來電話的是俞林，連忙轉了語氣：“俞……俞總，這次怎麼不讓中間人轉告了？”

“沒什麼事情，”俞林又看了一眼那片草坪，“一切都還好吧？”

曹院長拿著電話站起身，他推開窗戶，雨水立刻打在他的臉上，他抹了把臉，看向樓下的雕塑。

雕塑被撞缺了一角，他莫名心慌，兩輛車從地下車庫開出，光束在地上掃射出兩片平整的區域，車子啟動的隆隆聲夾雜在雨聲中，兩輛車迅速大轉彎轉過馬路，朝不遠處一輛銀白色的車子追去，一眨眼消失在窗戶的死角。

“喂？”俞林重複問道。

“哦，哦，一切還好。”曹院長說。

“今晚的風太大了。”俞林笑道，“什麼事都發生了。”

“是啊……”曹院長愣愣看著窗外，即便那裡已經一輛車都沒有，他關上窗戶，用紙巾擦著臉，“那個……”

他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俞林不耐煩問：“怎麼了？”

“既然何小姐以後要在我們這裡一直待下去，不如……不如先支付幾年的治療金吧。”

“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你知道。”俞林說。

“和您的收入比起來當然是滄海一粟啊。”曹院長笑道，他拿出口袋中的錢包，抽出一張身份證，短粗的手指在上面摩挲著。

“好吧。”俞林說，“錢我這一週內再彙過去，半個月後我會派人再過去你那裡視察一下。”

“好，我到時候一定會準備好的。”曹院長笑著掛了電話，臉頓時冷若冰霜。

如果何眉回不來，他自然有辦法能獨善其身，可這種情況不存在，因為她一定會回來。

等何眉回到這裡，等待她的絕不止一次診療，她必須要為一切補償，為她落在她頭上的一錘。

咚！誰知道呢？也許他會敲斷她小腿膝蓋。一片綠葉飄到窗戶上，被雨水黏在上面，他對著那片綠葉，痴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