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第1/3頁)

臺風

兩人下了車，燕款雙手叉腰，站在山坡上往下望，一片荒煙蔓草，碎石頭堆在他腳邊，他踢了一腳，朝那幾間白牙齒一般的房子走去。

繞過裸出磚石的外牆，燕款和晏朝生推開裂了一半的門，有一塊木頭直接從中間斷開，撞到地上揚起一片煙塵，兩人都捂住鼻子，還是被嗆得直流眼淚。

房子並排而立，氣氛詭異，但依稀能看出往日溫馨的樣子，他們在一間房子的內側看到了一個用石頭搭建的狗窩，狗窩裡還有一件破損得幾乎看不出本來模樣的毛衣，還有一輛孩子的腳踏車。

十分安靜。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燕款被嚇了一跳，他們面前的一堵石牆被從正中推倒，石塊與水泥分別裂開，堆成一小團，煙塵聚集處，一輛鏟車逐漸顯露，一個頭戴安全帽的光頭穿了件磨得發亮的皮夾克，嘴裡含著一根劣質香煙，破口大罵：“你丫的有毛病吧，好端端跑到這房子裡幹什麼？不知道這裡拆遷啊！”

晏朝生自知沒理，道歉後退出房子站在車道上，卻不離開。

他們看著工人將四面牆全部推倒，將磚石聚成一堆，工人跳下鏟車，蹲在路旁抽煙。

他見晏朝生兩人還不走，抬起眼睛，額前出現三條明顯的皺紋，問：“找人的？”

燕款點頭。

晏朝生看了一眼燕款，使了下眼色，燕款轉身開啟後備箱，拉出一瓶功能飲料遞給師傅，也跟著蹲在路旁。

師傅喝了一口，用袖子擦擦汗，手撚著煙頭，煙已經快燒到他手指了，燕款問：“這裡拆了多久了？”

師傅將煙頭丟掉，用腳踩熄，哼了一聲，說：“一年又一年，有六七年了，人早搬完了，就這點破地方現在還沒拆完，每隔一段時間就停一陣，這不，現在又動工了，說要在這裡建景區，最近才撥的款。”

師傅轉過頭，光頭在陽光下明亮得刺眼，剛下過雨的土地很濕潤，一汪水窪映著他的光頭，“你們來找誰？”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人的？”燕款問。

“我不蠢，”師傅又喝了一口，“你們開的車不便宜，又沒拿露營的東西，不是來找人的難道是大老遠跑來這個村子找我的？我可沒有你們這號親戚。”

他拍拍被彈到褲子上的煙灰，站起身，“你們來找誰？說不定人家的房子我們現在還沒拆呢。”

晏朝生走上前，“我們要找何眉。”

“何家老大的女兒？有些年沒見到她了，喏，那邊那棟拆了一半的就是她家。”

晏朝生：“她和俞林認識嗎？”

“俞林？”師傅搖頭，“我也就剛開始拆遷的時候和他們聊了幾句，這個人好像以前給這裡修了條路，我來這裡的時候沒見過他，也沒聽人聊起過他。”

燕款有點失望，拉著晏朝生，兩人站在何家曾經的房子中，一半已經成了荒草叢，水泥縫中長出嫩芽。

石磨傾倒在地，轉動的把手朝向天空，牆上空蕩蕩，隱約有掛過相框的白痕，他們又走了兩步到廚房，廚房的半面牆都燻了黑煙，牆體開裂。兩人不能在危房裡站太久，只粗略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看來蔡萱萱說的沒錯，洞家坳的確沒人了。

天空逐漸變得昏暗，隱隱有風從山林中吹來，石頭，荒草，斷牆，以及一輪在空中十分暗淡的太陽，氣溫轉冷，燕款打了個冷顫，抬眼看太陽傾斜的角度，它就要落山了。

“其他人都搬來搬去的，有的搬到安置區住了，有的賣了房子去別的地方生活了，和他們家認識的人實在不多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師傅開著鏟車過來，“何家母親病死，父親去東莞打了不知道多久的工，反正我是沒再見過他，他女兒後來又不見了，造孽啊。”

師傅搖搖頭，“你們兩個都給我站開點，大鏟子無眼，誤傷了你們兩個人中的誰我可賠不起。”

燕款急忙跳到一旁，順勢摟了一下晏朝生的腰，兩人退到門口，看著師傅的鏟車架在門邊，將門框整個掀開，又按順序開始推牆，牆應聲而倒，發出沉悶的聲響，師傅擦了把汗，見燕款兩人還在這裡，忍不住罵道：“還不走啊？”

燕款嘿嘿笑著，拉著晏朝生上了車，房子一棟棟被推倒，恐怖的氛圍減少了許多，他笑著問晏朝生：“那接下來……我們就去便簽上的這幾個地方？”

晏朝生點頭，“速度快點，天要黑了。”

黑暗中，一道極亮的光束從車頭射出，在高速公路前投出一片光亮的島嶼，昨夜傍晚落下的雨滴又滴滴答答落下，打在車玻璃上，輕得被風劃出幾條透明而流動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