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來無事 他洗澡從來不揹人

春天可美了,希望你能出來看看。

看看枝頭的梨花,田間的稻苗,還有春日高遠的雲氣,以及正被貓兒踩在腳底的她。

蕭固哎喲哎喲了兩聲,先上前把月圓手裡的梨花接了過來,緊接著把她從地上扶起來,還彎下腰為她打了打裙上的泥。

“哪兒來的野貓兒,沖撞了姑娘。”

月圓有些不好意思,把略微散落的發絲掖到耳後,方才自嘲道:“……春天來了,貓都變得調皮又愛動。”

藤椅上那個人好像連眼皮都沒有抬,也許是酒吃多了,眼睛半張不張的,仔細看,像是睡著了一般。

月圓的心裡,又是慶幸,又是失落。

蕭固舉著這枝梨花,在院子裡四處找地方插,最後在籬笆牆上尋了個間隙,插了上去,蔥蘢的綠意撐著一朵白梨花,倒是有別樣的意趣。

“金陵從前四處奼紫嫣紅,今年春日的景象卻不一般,往無想山來的這一路上,竟瞧不見一點顏色——從前還有紫薇木棉小桃花呢!”

蕭固感慨地說著,月圓聽出來他的初來乍到了,耐心地解釋道:“……因為是國喪。別的地方我不曉得,金陵城下轄八縣,百姓不許穿紅,囂豔奪目的花木不準成活,就連毛色鮮亮一些的貍花貓,進城一個就捕殺一個。”

小娘子的溫言軟語叫人聽了耳朵熨帖,說到貓兒的時候,嗓音裡有一些哀婉,蕭固常在江寧縣江東門走動,這是頭一回聽說這回事。

而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的燕覆,像是沒有在聽,可額心卻微蹙著。

“這是哪個趨炎附勢的官兒想出來的?一點兒實事不幹,也不怕馬屁拍到馬腿上——萬歲爺在京師過的舒坦,可不會來南京體察民情。”

蕭固小心翼翼地說著,月圓輕喟了一息,心頭掠過了父親的身影。

她搖了搖頭,把這些家事甩在腦後,先向蕭固道謝:“我的丫頭說,是一位姓蕭的員外幫了我們,小女猜測員外是燕家叔父的親朋,今日一看,果然猜對了,員外大恩大德,月圓無以為報,日後有用的到小女的地方,員外盡管開口。”

說罷深深一拜,蕭固倒是知禮,側首躲過這一拜,笑著說道:“蕭某受之有愧,一切都是我家主——”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卻被藤椅上傳來的指節扣椅聲打斷了,月圓也看過去,只見騰椅上那人睜開了眼睛,眸光淺淡著,沒有任何情緒在其間流動。

“你該下山了。”

蕭固和月圓同時看向了他,然後又都以為說的是對方。

“天色晚了,姑娘下山時,小心看路。”

“我才剛來——”月圓撓撓鬢邊,遲疑地說,“員外下山的時候,也要仔細些腳下。”

蕭固皺皺眉,月圓也皺皺眉,月圓想了想還是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員外同燕叔叔,是親人嗎?”

“這……”這個問題叫蕭固有些難以作答,他踟躕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燕覆開了口,好整以暇地說道:“他是我的叔父。”

蕭固聞言,膝蓋一軟險些跪了下去,嘴裡咕噥著說不是,一會兒又點點頭,也不知是還是不是。

“嗨,我還是走吧。”蕭固坐立難安,覺得自己在這裡礙眼了,“姑娘,一起下山吧,你小我老,我眼睛瘸你眼睛好,彼此之間還能有個照應。”

“我不走的啊——”月圓聞言就把腳邊的竹籃拎了起來,搖了搖頭,“雪藕做了下酒的小菜,總不好空著肚子喝酒,我要把小菜擺出來。還有貓兒,這裡有很多野貓出沒,我要撒些小魚幹餵它們。”

蕭固覷了覷燕覆的神情,見他又閉上了眼睛,摸不清所思所想,只好艱難地說道:“我覺得,他說的也許是姑娘。”

月圓還是搖了搖頭,轉身開啟了籬笆門,客氣地說道:“員外好走,有緣再見。”

蕭固同燕覆還有些未及交待的事,帶來的葡萄種子也還沒有放下,只是這小女孩好像聽不懂話,非要留下,主人卻也不明說,那走的只好是自己了。

他想著只好明天再跑一趟了,於是從簷下拿起了燈,推開了籬笆門,一步三回頭地下了山。

月圓順手就把籬笆門關上了,走到了燕覆的身邊,把雙手搭上了他的藤椅,眨巴眨巴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