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府朱門 上京的故舊

崔椒來一枝園後宅回話的時候,欷懷霜正同弟媳婦屠氏一起看料子,預備著過年時,再給一枝園的姑娘們裁幾身待客的衣裳。

金陵城有名的布料商人戚景雲,叫僕人們託著各色樣子給郗夫人挑,屠氏拿手翻看的時候,一抬眼,戚景雲正好也看過來,彼此都看懂了對方眼睛裡的深意。

屠氏笑了笑,再看欷懷霜的眼神,就多了幾分似笑非笑的客套。

同歿了的簡氏相比,郗懷霜的確賢惠。

嫁進來不過兩年,掌家也只是近半年的事,就把一枝園的前堂後宅,打理的井井有條,就連向來高傲刻薄的婆母,重陽賞秋的時候,看著滿桌子的菊花宴,都誇贊了她一句賢良。

不過屠氏不掌家,誰待她寬松,誰就好,所以單從這一點來說,她不喜歡郗懷霜。

不過簡氏在的時候,她也不大高興,因為簡氏長得太過於好看,到哪裡都是焦點,難免叫屠氏偶爾午夜夢回時,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簡氏與人通姦這件事,屠氏不太相信,簡氏生了一副冷冰冰拒人千裡的樣子,她能看得上誰?

她心裡千回百轉的,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郗懷霜拿了塊牙緋色的料子過來給她看,笑著說真鮮亮,“一枝園的姑娘們生的好,就沒有不相襯的顏色,我這眼睛都挑花了,弟妹快過來給我掌掌眼。”

“嫂子還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屠氏笑著介面,“不過說起來,金陵城裡講究多,不說出門,只說在家裡頭,早起、午點、賞花,吟詩,晚上再有個什麼節目的,都得換各色各樣的衣裳,別說嫂子了,我都眼花。”

郗氏聞言就笑笑,等到屠氏和布料店掌櫃走了,才臉一板,氣的坐下來足足灌了兩大杯茶。

“她是個什麼出身?話裡話外以為我不知道一枝園的講究?誰在家裡不是換三兩身衣裳了?說的話犯嫌。”

崔椒賠著笑站著,跟著夫人罵了幾句,等她消了氣才把晌午去六桂村的經過說了一遍。

“……倒是沒聽說三姑娘有個遠在上京的娃娃親,還是個升了三品的武將,奴婢當下沒有造次,尋了個由頭還家了。”

郗氏也有些發懵。

按說那簡氏是個十足的女兒奴,若是有娃娃親的話,一枝園上下應該都知曉,可一直到江月圓被趕出去,丟在了莊子上,都沒人提起過這碼事。

“那張禮單沒有叫她拿著吧?”拋開親事先不談,郗氏先確定沒有留把柄在六桂村,“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我自有別的辦法整治她。”

天寒地凍的時節,鄉下凍死個把人,都是常有的事,叫姚金玉把那小蹄子的財物都搜刮幹淨,炭火也斷了,一個嬌小姐能熬得過去才怪。

崔椒稱是,又試探道:“要不奴婢去問問府裡的老人,許是能打聽的出來。”

“下人之間傳閑話最快,叫人知道你打聽這件事,旁人還以為我要怎麼她了——倒不如去問老爺。”

郗氏說問就問,此時正好是用夜宵的時候,她叫人煨了鴨舌湯,提著去了書房。

江盛藻任著金陵十府的巡撫,除了留都的那一套朝堂班子以外,他就是金陵城第一位高權重之人。

他為人不茍言笑,前年原配夫人出了事之後,愈加面冷,此時見郗氏笑著來了,也不起身,仍舊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郗氏同江盛藻成婚才不過兩年,可卻是打十幾歲就相識了,她等了半輩子才等來了和江盛藻的緣分,自然是從裡到外的歡喜,服侍他也比從前更加盡心盡力。

她端了繡凳坐下,輕輕為老爺錘著腿,語音輕柔地問起了今日的事務,又接著把自己一天的事兒說了個遍兒,江盛藻雖不怎麼言語,卻很享受這片刻的溫馨。

眼下的日子的確比從前舒心。

溫言軟語入耳,手裡握著郗氏軟乎乎的手,江盛藻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簡氏。

娘常說他從前做小伏低哄著簡氏的樣子,叫她看了難受,如今郗氏辦百般哄著她,娘親卻又挑剔起郗氏的出身。

世上很多事,都難兩全。

“……今日我派人去莊子上送糧米,三姑娘卻捧了把武將的弓,把人打了出來,說是什麼未婚的夫君要來接她,再也不吃江家的米——”

聽到三姑娘幾個字,江盛藻的臉色就變了,眉頭皺了起來。

郗氏揣摩著江盛藻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著:“我想著,三姑娘終歸是老爺的骨肉,翻了年她就整十四歲,雖說成親是有點早,但看她抱著那弓的樣子——”

她話沒說完,江盛藻就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