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的親事,究竟是真是假?可別叫人給騙了,萬一她嫁人心切,叫老柺子給騙了去,那可怎麼是好?”

郗氏將十四歲就開始想男人的意思,暗藏在話裡,也不知江盛藻能不能聽出來。

江盛藻仍舊閉上了眼睛,仔細想了想,想到了簡氏從前倒是提過,在她沒有出閣的時候,有一位閨中密友,嫁去了上京,各自生了孩子之後,約定性別一樣結為兄弟姐妹,性別不同就結成親家。

莫非是上京那家,找過來了?

“是有這麼回事。”江盛藻沉默了片刻,“她的事,你不必操心。”

郗氏聞言,眼尾就默默地垂了下去,掩飾住了眼底的委屈。

她在瞬息之間調整了情緒,尾音又揚了起來,“……妾身備了艾灸,夜裡為老爺炙一炙關元穴——”

江盛藻不置可否,郗氏討了個沒趣,卻不尷尬,又找了些家長裡短同他說了說,這才卻步出了門。

崔椒候在外頭,陪著郗氏走了一會兒,到了垂花門才敢問江月圓的親事,郗氏心裡存著對江盛藻的患得患失,聞言有些煩躁。

“親事是真的。眼看著要過年了,她那裡挨餓受凍的,也過不好。先忙自己的吧。”

時間往回推,姚金玉一走出大門,雪藕就靠在了高幾上,抱著弓箭長舒了一口氣。

月圓也覺得劫後餘生,緩緩地坐下來有些後怕,“崔嬤嬤最難纏,真叫她進來搜,丟東西算是最輕的,就怕她又捏造個什麼罪名給娘親。方才你是怎麼靈機一動,想到這個說辭的?好是好,就怕日後不好善後。”

“姑娘可還記得,夫人那位嫁到上京的那位好友?”見姑娘恍然大悟的樣子,雪藕繼續往下說,“夫人常常遺憾同她失去了聯絡,還說過定下娃娃親的故事,看來姑娘全忘了。方才也是趕了巧,那把大弓正好砸到崔嬤嬤的頭上,奴婢當機立斷,隨口胡謅了一段兒,沒成想竟把她嚇住了。”

“橫豎先保住當下,至於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問起來,尋個未來姑爺打仗戰死了這種理由,還怕圓不了謊?不過說真的,若真能聯絡上那位上京的夫人,說不得還能真有個出路。”

“連最親的外家都不管我,還能指望誰?”月圓笑了笑,有些落寞,“我看還不如往上報個暴斃身亡,咱們一走了之,往南方或是海邊兒去,興許還能找個生路。”

“那就走,過年的時候就把這事定下來。”雪藕興致勃勃地說,接著小心翼翼地又把弓掛上去了,“這是個來報恩的弓啊。”

主僕兩個說著各種可能,日子就這麼平淡而瑣碎的過了好幾天,等到除夕那一天,天上又飄起了雪,村裡來了好幾個捕快,挨家挨戶地敲門,葛嬸子訊息靈通,先來月圓這裡報信。

“……還是那三具屍體惹出來的事,官府查來了。”

月圓抬頭看了看幹冷幹冷的天,心虛地別開了目光。雪藕耳朵卻尖,聽見了外頭有狗吠的聲音。

“像是朝咱們這邊過來了。”

雪藕連忙開了門,果見門外有兩個皂吏牽了一條威風凜凜的黑狗站著,看見開門的是個幹淨利落的女兒家,打頭的皂吏便拱手道了句打擾。

“山腳下死了人,按著規矩走訪。”打頭的皂吏是個和善的面相,被雪藕引進了院子裡,見到月圓也只頷首通報了一句,“近日,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主僕兩個都搖頭,葛家嬸子也跟著在旁邊搖頭,那皂吏看葛家嬸子一眼,道:“你不是隔壁家的?跑這兒來做什麼。”

“頭翁好眼力。”葛嬸子笑嘻嘻,“死的是什麼人啊?也虧得是冬天,沒什麼氣味……”

那皂吏是和鳳巡檢司的一名弓兵,姓萬名木春,年紀不過十九歲,是個頗為機靈的角色,聽到葛嬸子搭話,倒也不擺官威,耳朵裡聽著,視線在整個屋子游走。

聽說這間大宅是江家的祖宅,他去年剛調來和鳳鎮,就聽同僚說了有關於江家的軼事,今日看到江家的這位小姐,除了絕俗的相貌以外,看上去倒是溫和稚軟,不像是傳言裡那般執拗的樣子。

“再冷我也能聞得到氣味。”萬木春隨口應著,往堂屋裡走了幾步,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大弓,也許是出於職業的敏感,他立刻嗅出了一點不尋常,“小可倒是記得,江家祖上都是讀書人,為何正屋裡,卻掛了一張大弓?”

當著巡檢司的人,月圓只敢模稜兩可,不敢把話說死:“我在這裡處境艱難,母親在上京的故舊聽說了,便託人送來一把弓,掛在家中鎮宅辟邪。”

萬木春聞言,先信了三分。

他走近仔細端詳這張大弓,越看眉皺的越深,過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轉回了身。

“小可常在此地巡邏,若有來尋釁的,姑娘派人知會一聲就好。”

月圓道了聲謝,萬木春這便和同僚一起往門外走,臨走時又交代了一句:“近日金陵城裡的監牢,跑了一群死囚犯,平日裡務必要關好門窗,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