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宋如辰還記得那場意外,發生在他四歲那年。因為自己連續高燒不斷,感染上了肺炎,母親帶著生病的他回了老家港城看病。

結果他的病情剛有好轉,家裡就出了事。

一場意外降臨的大火讓他徹底失去了哥哥,也讓宋家只剩下他一個孩子。

知道訊息的母親急忙抱著他趕回了家,卻只見到了燒得東倒西歪,滿天黑灰的斷屋殘牆。

一片殘破廢墟中,被燒傷的劉文賀瘸著腿走近,遞給她了半張紅白相間的衣服袖子。

殘破的袖子針腳略顯粗糙,但歪歪斜斜地勾著幾個明黃顏色的五角星圖案。

抱著辰兒的宋玉蘭騰出一隻手,遲緩地接過了邊緣焦黑的半片袖子。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當慣了宋家大小姐的她,費盡心力跟人學了許久針線活,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給星兒做的第一件衣服。

雖然衣服做得粗糙稚嫩,但拿到衣服的星兒立馬高興地換了上去,晚上睡覺都不願意脫下來,喜歡得不得了。

盯著手裡沾著焦黑煙漬的衣袖,宋玉蘭眼前陣陣發白,奔波數日的身子和痛徹心扉的精神恍惚中就要撐不住。

老天爺怎麼能那麼殘忍,他的星兒才不到五歲。一個五歲的孩子,它怎麼忍心讓他遭受這一切,又讓她怎麼接受這一切……

星兒,她的星兒……

宋玉蘭嘶啞著嗓子,無聲地一遍遍呼喚著星兒的名字。

就在她即將被滔天的悲痛擊垮的瞬間,像是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的辰兒,在他懷裡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

在辰兒歇斯底裡的哭嚎聲中,宋玉蘭終於再也撐不住,緊攥著手裡的半片衣袖,抱著懷裡的人崩潰大哭起來。

一旁沉默不語的劉文賀緩步上前,伸手抱住了兩人。

從此,宋家終於如他所願,只剩下了宋如辰一個孩子。

“你說什麼?如辰你在叫誰?”

周景陽震驚地看著眼前神情恍惚,攥著玉墜喃喃自語的宋如辰,被他過激的樣子很是嚇了一跳。

從小到大沒有見過他這麼失態的樣子,身心俱疲的周景陽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如辰,你…”

關心的話音尚未落地,垂著頭的宋如辰猛然抬頭,臉上急迫的神情近似猙獰,顧不上週景陽胳膊上的傷,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不是要去見江夏嗎,我們去見江夏!現在就去!”

紛雜的記憶如同走馬燈在宋如辰腦海中快速翻飛,他記起兒時嬉鬧親暱的點點滴滴,深夜間的依偎相伴,又想起幾個月前酒吧小巷外的堅韌身影,畫廊中的匆匆一笑。

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玉墜,耳後的星型胎記……

江夏,原來你真的是他嗎?!

即便宋如辰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數年如一日地對著天上的星星許了無數次心願,每次都在祈求他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開心,這次是讓他如願了嗎?

“周景陽,走,我們去找秦卓,去找江夏。”

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巨大驚喜中,宋如辰下意識拽著病床上的人轉身要走,活生生將人拽得差點趔趄倒地。

“好,好,我們去見江夏。”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宋如辰出了什麼事,被突然扯著胳膊拽下床的周景陽聽到說要去見江夏,當即也顧不上其他的,趔趄著身子艱難地站起了身。

急不可耐的宋如辰朝醫院借了輛輪椅,推著還沒換好衣服的人就上了他的車,一路朝著秦卓說的私人診所開去。

知道兩人非要今天來看江夏的秦卓本來極力反對,主要是擔心周景陽的身體還沒恢複,路上再出什麼事。但好說歹說也沒攔住上了車的兩人,不得已的他只能嘆著氣答應。

看著身旁病床上虛弱至極的江夏,想到他昏迷前攥著自己的胳膊留下的最後一句悲愴的祈求,秦卓無奈地在心中又嘆了口氣。

景陽,希望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江夏。

“景陽,如辰,不是我不讓你們見他,主要是江夏真的還沒醒,身子也很虛弱,你們說什麼他也聽不見……“站在房間門口的秦卓張著手,試圖攔住愣頭往裡面沖的兩人。

坐在輪椅上的周景陽拼命壓制著身上四處洶湧的疼痛,強硬地扶著牆站起了身,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房門。

“秦卓,我只是想看看,看看他有沒有事……”

他的聲音低沉輕顫,身上更是滲出些虛汗,打濕了他額前的幾縷碎發。

看著面前不到半步之遙的距離,他的心口像是灌滿了苦澀的海水,奔騰著流向了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