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縱觀回到13年前的整段時光,其實死亡一直貫穿其中。從小玄子,到那群野鳥,再到梁阿姨,無一不是以死亡為每個事件劃上充滿血色的休止符。而李雪徽則是唯一一個作為事件中心,卻僥幸大難不死的。

可是真的逃脫了嗎?又或者,所謂擺脫了的死亡命運其實依然堅固地存在,只是換了一個更適合更具價效比的人來承擔。

比如,“假冒偽劣”的李麗麗。

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處升起,然後又引動了頭腦陣陣發緊的刺痛。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幾口緩了片刻。

很顯然,這不是一個空想出的結論——她不正是走向無可避免的死亡嗎?正好讓整條邏輯都通順了起來。

說起來,還是李雪徽命好些。越瑛心中既不平,又神奇地有些慶幸。

但這些又都不重要了。

她如今最想要知道的,這條通往死亡的道路究竟應該怎麼走。是任由她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放縱著最後的時光嗎?還是乖巧安靜地聽從主子的安排,直到那塵歸塵土歸土的結局來臨的一刻?

既然有了假設,她就應該像最初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一樣,用實驗結果說話,這才叫做不忘初心吶。

越瑛的靈魂彷彿裂解成了兩半,一半留在身體裡承受著恐懼和病痛的折磨,一半則冷酷地與半空中旁觀著作精巧的打算。

她勉力站了起來,面對著虛空出神地思考了一會。然後她定了定心,掏出了一直放在兜裡的手機。

手機跟它的主人一樣,一夜都沒有休息充電,右上角顯示的電量也不過只剩一格。可越瑛並不十分在乎,她只是簡單地按了幾下鍵盤,輸入了一串對於身邊所有人來說都是陌生的電話號碼。

當她還是越瑛本尊的時候,她從不把身邊重要的人的電話號碼存起來,而是選擇直接記住。這還是非智慧機時代遺留下的習慣,在沒有雲儲存的時代,萬一手機丟失也不至於連至親都聯系不到。

她輸入的是她父親的手機號碼。

這大半年來越瑛曾有無數次想要撥打這串號碼的沖動,奢求能聽到尚在的父親的聲音。可就像實驗裡那些被電擊而形成條件反射的小白鼠一樣,她深深地畏懼著那第一次試圖觸碰這個時間線的越瑛時鑽心剜骨般的痛苦,乃至於後來不僅不敢越雷池一步,更是成為了【規則】和【意志】忠誠的擁護者。

越瑛將她的大拇指移向通話鍵。就在要觸碰到按鍵的一瞬間,痛覺就在腦袋裡爆炸了。這疼痛來得是如此的猛烈,讓越瑛眼前發黑,全身都不受控地顫抖,手指自然也難以繼續按下去。以往她到了這一步就已經停止了。

不行,這次不行,不能放棄。越瑛牙關都快咬碎,將全部意志力都集中於這根手指上,與那強大的阻力奮力抗衡。身體終究是她自己的,雖然腦袋疼得越瑛不住幹嘔,視線一片模糊,可越瑛還是將大拇指一絲絲地,緩慢卻極堅定地往下按去。

忽然,這種僵持觸發了某種應變機制,如果說前一秒她的腦漿只是像被攪雞蛋一樣攪動,那麼下一秒則如同被扔進了碎石機。巨大的疼痛程度升級讓毫無準備的越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她就像手中這部從高處跌落在地的手機,被一下子強制關機——休克了。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好在除了腫了個大包的後腦勺,也並沒有什麼別的不適之處。

越瑛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耗了這多時,手機早就沒電了,可她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多麼壞的結果。因為它恰恰說明瞭,一直禁錮著她的,關於兩個自己不能有接觸的規矩還在嚴格執行著,之前的種種推測沒有被推翻的跡象。

只是她都快死了,還不打算對她直言相告到底要她如何做嗎?那些往日把她生拉硬拽進去的,玄之又玄的夢境呢?

可惜一如往常,除了些微的空氣流動聲,沒有任何一方給她任何的回答。

越瑛揉著腦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表示大大鄙視。

無論如何,現在證明瞭不能幹擾本尊的法則依然存在,她依舊要用李麗麗的邏輯來行事。那麼接下來,她就需要解決另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越瑛艱難地爬起來,一整晚沒睡使她身形搖搖欲墜。她掙紮著走上去開啟房門,一臉嚴肅,向著空蕩的客廳大聲道:

“媽,有吃的嗎!”

雖然再一次被李母狠狠制裁,但是好歹吃飽喝足恢複了血糖濃度的越瑛終於感到拿回來了半條命。本應該正常地睡一覺以補上另外半條命的她卻在回房後坐在窗前,望著遠處的爛地思考起來,還時不時意義不明地動著手腳軀體,像是在練習著什麼。

她這一坐就好像入了定,一整個下午加前半晚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外基本沒有動彈,直到進入深夜時分。

鐘上的指標指向了淩晨的一點半。此時,她忽然站起身來,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踏上樓梯一步步地往上層走去。

這一過程是艱苦的。一天一夜都沒有好好休息的越瑛剛使了幾分勁頭,兩條腿就變得如同綁了鉛塊一樣沉重不堪,她不得不爬一段就停下休息一會。可內心出奇的熱切卻有如興奮劑一樣支撐她重新起身往上攀登。

在十幾分鐘後,越瑛用僅剩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頂樓天臺的門。

高處的夜半涼風在一瞬間撲到她的臉上,因奮力爬梯而翻湧的熱意被吹走了不少,她緩步走向天臺的邊緣。她伏在圍欄上,遠眺著在斑斕的霓虹燈光指示下延伸至比天際線更遠的城市脈絡。這個城市已漸漸安靜了下來,馬路上只有極零星的行人和車輛偶爾經過。

記得剛來到這裡時,越瑛常常做這樣的眺望,好像只要看得夠久夠用力,就能透過密集的鋼鐵森林看到家的影子。今時今日,她已沒有了這份可笑的執念,所以也可以純粹地開始欣賞這個時空的某一角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