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越瑛以為這次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在眼睛一閉一睜間進入那個玄而又玄的夢境裡。誰承想,從無意識的虛空中掙紮著醒來瞬間,首先撲面而來的一片純白的天花板。

軀幹四肢依然虛弱無力,她連在輕軟的被子下轉動一下身子的動作都艱澀。好在其餘四感逐漸恢複,她先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繼而又聽到不遠處忙忙亂亂的人聲。最後,就是額頭處刺痛混合鈍痛逐漸清晰起來的難受感覺。

她下意識想摸摸痛處,卻發現手被指夾式血氧儀牽扯住。

......原來是醫院啊。她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此時,一名年輕的護士迅速湊了過來,手裡還拿著個手機——越瑛定睛一看,正是她自己的手機——小護士見狀大鬆了一口氣,說道:“謝天謝地,你醒了!”

她又馬上回過頭向值班的醫生大喊:“劉醫生!那個撞到頭的女生醒了!”

這位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劉醫生倒是比小姐姐淡定一點。在詢問了一通越瑛感覺如何,有沒有病史,然後又讓她做一些舉手抬足的動作之後,他詳細而負責地說明瞭自己的初步結論;“就目前來看,頭部的撞擊主要造成的是外傷,可能伴有輕微腦震蕩。你意識清醒,肢體反應也在正常範圍,問題應該不大。不過你這次也是突然間失去知覺,所以從保險起見,還是做一個顱腦ct排除下極端情況比較好。”

越瑛聞言,先是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然後忽又頗有些難為情地開口問道:“這個ct,不會很貴吧?”

但急診室內的醫護卻對這樣的問題都已司空見慣的樣子。也是,看著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姑娘,入夜後獨自一人不回家,在受傷送醫到現在那麼長的時間裡都無人問津,清醒後即使有手機也不主動聯系家人朋友,他們都不知道要腦補多少慘絕人寰的苦命劇情在她身上。所以,小小問一句“貴不貴”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大概300塊左右,暫時不能報醫保。如果真的不想查,也可以先回家觀察一段時間。你考慮一下。”劉醫生極順滑地給出了另一種選擇。

越瑛感到一種極大的荒謬。年的越總拿根棍子蒙著眼睛隨手捅捅哪個犄角旮旯都能掉落出來的數目,今時今日居然變成了一個需要認真考慮的難題。從前的她身邊多的是一天能在醫院花上幾十上百萬而眼都不眨的人,她自己,尤其在她父親生病之後對身體健康也是十分注重,而金錢的考量在任何時候都是排最後一位的。

這世上只有一種病,就是窮病。直到今日,她才對這句話有了一些真切體悟。

好在,李麗麗並不是真的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李家總能保障她的基礎生活需求,最多就是失去了可自由支配的餘裕。

雖然這並不是她的身體,可畢竟她要在其中長期棲身,總歸還是愛惜一點好。萬一有個什麼顱內出血,天天眼歪嘴斜流口水的,她自己也受不了不是?

越瑛咬咬牙,對劉醫生和小護士說:“考慮好了,做吧。”

交了費用,卡裡的錢也所剩無幾了。越瑛被指引著躺在ct機碩大的孔洞裡,聽著機器啟動時呼呼的噪音,心裡忽然莫名生出些緊張。

檢測很快做完。她還是有些脫力,護士攙著她回到急診室休息,等待著ct結果出爐。

是不是應該給李家父母去個電話呢?但平白把人叫來,怕是會痛挨一頓罵吧?想起李母那尖刻的語言,越瑛握著手機有點猶豫。

“結果出來了。如果沒什麼問題,你就可以回家了。”劉醫生看著她的神情,還以為她是急著要走,寬慰道。“看起來沒什麼出血點,血管形態也還——”

醫生的話戛然而止了。然後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將影象放大再放大,湊到螢幕前仔細地觀察著其中某一個部分。

許久之後,他拿起桌面上的電話,按個幾下鍵,然後帶著一種因故作鎮定而變得飄忽的語氣對著話筒說:

“今天腦科誰值班?”

“好,把他叫過來。”

看著這一切發生的越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一陣惡心感堵塞了喉嚨,隨即幹嘔不已,連同腦袋也開始從內而外地開始疼痛。

急診室裡又忙碌了起來。再次被放倒在病床上又被推離了討論中心的越瑛心中漸漸只剩下一個念頭:

撲街了。

“同學,你的情況稍微有點複雜,還是把你的家長叫來,咱們一起討論一下。”小護士柔聲地從旁勸著越瑛。

越瑛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連回答她的精神都沒有了。

完了,是慈眉善目服務態度好得不得了的三甲醫院的醫護。越瑛此時真的很痛恨自己關注冷知識的愛好,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知識的詛咒?

“醫生,還是請您直言吧。無論是什麼我都承受得住。”

“同學,這……”

“我已經成年了,我有權利選擇是否讓我的家人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