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越瑛並不是在矯揉地做戲,只是她習慣性地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都會保持一個低姿態,免得最終事不如意慘遭打臉。

這回語文超預期拿了118,剩餘的幾科陸續出來了,也沒有離自己的估算多遠,至少在總分上超過原來李麗麗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這次考試在她看來,講究的並不是具體分數,而是排名。

越瑛認為,世俗定義的成功從來是比較出來的,財富、權勢、美貌或者智慧乃至所有的美好的因素都是相對而言存在的,因此就需要讓“李麗麗”這個名字在人堆裡出挑——不,或許出挑還不夠,得有種橫空出世之感,來營造爽度爆棚的成功。原來的李麗麗高二期末考的排名是200多名年級總共1000來人),在班級已經接近末尾,那麼這次至少年級排名得進展個7、80名,班級排名高於中位數才能符合越瑛的設想。

這就有點難料了,除了個人的努力,還得兄弟姐妹們給點機會。

這使得越瑛又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地過了一天,直到總體排名統計分發下來。

鳳城一中作為一家發達地區的市屬重點高中,在除了在教學質量上遙遙領先,在教育理念上也是很人性化的,排名被老師以密封信的方式遞到各個學生的手上。這種無意間造成的隆重的儀式感讓越瑛更加緊張了,連手心都冒汗,開啟信封時大有一種開啟宣判書的感覺——決定她是死刑還是無罪釋放的那種。

【李麗麗總分656 班級排名18 年級排名97】

居然進到了年級前一百!她進步了超過100名!

越瑛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條鮮花繁盛綠草如茵的大道,道路的盡頭就是她魂牽夢縈的2023年,回到她熟悉的,可掌控的一切中去。

這樣想著,越瑛嘴角都壓不下去了,著窗外的這10月中旬又燥又熱的秋老虎突然就變成了和風細雨的好春光,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那些課堂上的講課聲、翻書聲、竊竊私語聲都變成了沒有含義的背景音樂,並離她越來越遙遠。

“……李麗麗,李·麗·麗,給我站起來!”語文老師充滿怒火的聲音在越瑛頭上炸開,把她的魂給拽了回來,然後這剛落定的魂魄就被猛烈敲在自己桌面上的書本又給打散了,“別人都在認真聽講,你在這裡神遊八方?你那個現代文閱讀題答個亂七八糟的,閱卷老師看在是期中考給個同情分,高考的時候你以為還有這好事兒?剛剛有點進步就得瑟得不得了,你就看你下次考試是不是打回原形。”

“是是,我錯了老師,肯定好好聽課!”越瑛立刻誠懇地認慫,面上沒有一點破綻,這才讓語文老師沒好氣地放她坐下。

只是老師一轉身,越瑛輕快地轉起筆來的手出賣了她。

她確實不大在意了。這一個多月來因為存在巨大的生存壓力而被壓制住的她的嬌慣開始蠢蠢欲動。或者說,像越瑛這種沒有被生活真正毒打過,沒有嘗過低到塵埃裡的滋味的人,興趣來了能興沖沖地狠命幹,一旦失去興趣了讓她多堅持一秒都不行。接下來這一整節課,可以說她是基本上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看得作為同桌兼學習小組親媽的李雪徽欲言又止。

這不一下課,小胖子就把歸心似箭的越瑛叫住了。

“麗麗,這次考試出的題目還是很有代表性的,要不咱們整理到錯題集裡,一起過一下?”他還是斯斯文文地以禮貌問詢的口吻試探道。

“哦哦,都可以吧,要不過幾天?”她輕輕鬆鬆地應承下來。沒準再過幾天,真正的李麗麗就會代替她來面對這些零碎繁瑣無病呻吟的東西了。

李雪徽看到越瑛沒有一點心理負擔,明顯是敷衍的樣子,臉上顯出既不解又失落的神情。她的變化太奇怪太迅速了,讓他無所適從。

只是他也沒法直接問出口“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飄了”。

越瑛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仰著頭書包一甩,腳步歡快地轉身離開,將李雪徽拋在身後。

恰逢又是一個週五。越瑛回到李家,即便見到了平日裡她最不屑的李父,她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富有“孝心”地問候了他一聲,才一頭紮進自己的房間裡,只餘下李父一臉懵逼。

越瑛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然後雙手安置於小腹之上,全身鬆弛,閉上雙目。

她越瑛作為一個敢於出賣吊死自己的絞索的萬惡的資本家,在沒有任何好處的情況下幫助李麗麗擁有了那麼多原本不屬於其的東西,可以說得上是仁至義盡。李麗麗或者背後什麼其他的意志,怎麼樣都得起碼要“顯聖”一下以給予明確的反饋,當然最好是直接就放自己回去。

她篤信自己最初的觀點,在可觀測的範圍內,思維即存在。她已經把氣氛烘到這了,不等到有效回應,她是絕不會做任何的下一步動作的——她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有著某種帶著目的的意志,而這就是她個人特質指導下必然會做出的舉動,那麼既然沒有從一開始就迎頭痛擊來規訓她,就別怪她得寸進尺把自己“罷工”的想法執行到底。

“有所為”的底線她試探過了,“有所不為”的還沒有呢。

越瑛這樣信心滿滿地想著,腦內冒出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各種片段,一時是在此世的青春意趣,一時是在彼時的指點江山,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她慢慢失去了清醒。此時,窗外的斜陽剛好給小房間佈下最後一道餘暉,然後整個空間漸漸沉入了黑暗。

接下來也就感覺過了一兩秒,越瑛重新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有點不知身在何處。

天花板上那星星點點的黑斑,被窗外稀薄的城市邊緣的光線照得模模糊糊,那陰影與黴跡重疊在一起連成一片,叫人分不清孰實孰虛。

她再將目光移向床邊周圍。那些整整齊齊的各年的教科書,書桌上的舊式小臺燈,還有披在椅子上的那件藍白相間的校服外套。

無事發生。任何的一切都沒發生。她沒回到2023年去,也沒有收到什麼天外之音地湧紅光,甚至連個神叨叨的夢都沒有做成。

不可能,怎麼可能。難道不怕她造反?她完全可以把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反著再做一遍,毀壞李麗麗的名聲,整垮她的成績,或者讓她身邊眾叛親離,成為人嫌狗厭的存在。即便事物的發展不是線性的,但總歸不是倒退的吧?【ta】怎麼不像以前那樣讓她頭疼欲裂來懲戒她?

她正激烈地懷疑人生著,猛地站起了身,然後頭一陣眩暈,又跌坐到床上,接著,肚子裡響起咕咕聲。

她這才想起來看了看時間,床頭那個不會鬧的鬧鐘現實,現在已經10點半了。她又起身,開啟房門走了出去。客廳裡,李父仍在萬年如一日地看著體育頻道,悠哉遊哉地抽著煙,李母在陽臺晾著剛剛洗好的衣服。

越瑛想了想,先走向了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