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瞧他神色,很是尋常,似乎沒起什麼波瀾,但他一向也不愛將喜怒形於色,容安怕他心裡有化不開的結,卻又自己憋著死撐,唯恐他為難壞了自己,將身體往他身上貼了貼,道:“好歹我的容貌多虧了他和衡五子才恢複的,賞他個墓穴,不要讓他暴屍荒野。”

墨琚深深凝視她一眼,面無表情,道:“聽見王後的吩咐了沒有?給他找個妥善的地方埋……安葬。”

容安伸手,幫他抿了抿被風吹亂的一綹頭發,嘴角微微一彎,笑得淺淡溫柔:“夫君,都結束了。”

墨琚點點頭,順手握住了她有些冷的指尖,貼著臉頰,笑得亦溫柔:“對,都過去了。”

土臺下人潮擁擠。

傳聞啟國人好戰,性格粗暴不怕死,但今日行刑來了這麼多的啟國人,卻沒有一個敢出來出手救扶辛的。

或許,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應的,是那句老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容安同墨琚回到行宮,換了身上的衣裳,容安坐在透明的琉璃窗前,閑看窗外冰雪消融的景緻。

滴水簷上的雪融水晶瑩剔透,滴得又穩又快,像線穿起來的珠子,不間斷。容安想象著它們一定冰冷刺骨,不禁縮了縮脖子。

墨琚就在一旁桌案前批閱文書,瞧見她的小動作,溫聲問:“冷了?我去給你拿件衣裳。”

容安搖搖頭,走到他面前,與他並肩坐了,將腦袋紮進他胸膛,雙手抱住他,吃吃地笑:“不要衣服,你給我暖暖。”

墨琚好笑:“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會撒嬌黏人。”但還是將紙筆擱下,專心致志抱著她,笑著哄她:“這樣有沒有覺得好點?”

容安露出滿足的笑容:“嗯,這樣很暖。”

墨琚抿了抿她的耳發,一縷陽光自琉璃窗外照進來,正照在他好看的手上,照得他手指邊緣幾乎成透明的粉。容安終於覺得,要接近尾聲了。

可生命越接近尾聲,才發現越想抓住這白駒過隙般的時光。

容安空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兩隻手在陽光裡十指交握,糾纏成枝杈一般,握住的,卻也不過是空無。

“夫君,我怎麼感覺身體比先前還要好些?是我睡著的時候,你給我吃了什麼藥嗎?昨天和今天也沒有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說出了口:“沒有再吐血。”

“身體感覺好些了?這很好啊。其實,我感覺也不錯。”墨琚貼著她的耳鬢邊輕語,呼吸的熱氣燻得她耳鬢癢癢的,忍不住就咯咯笑著躲。

但墨琚抱她抱得緊,她躲也無處躲,其實不過是在墨琚的臂彎裡扭了幾下,墨琚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她連動都不能了。

她在他胸前趴了一會兒,甕聲甕氣道:“夫君,我累了,咱們去睡會兒吧。”眼角餘光瞥著窗外西斜的日頭,天色還早得很呢,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己先就羞得臉發燙了。

墨琚低眉瞧著她,眼睛裡全是憐愛笑意,戲謔她道:“累了?那我抱你去榻上睡。”

他將她橫抱起來,抱回到榻上放好,拖了床被子給她蓋好,容安驚訝:“咦,你不睡嗎?”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道:“我還有些公務沒有處理,都留給褚移恐怕他應付不來。你先睡,我處理完了就來陪你。”

容安噘嘴表示不樂意,他卻已急急轉過身去,幾步出了臥房。她聽見他幾聲極壓抑的輕咳,手抓緊了被子,強忍住沖動,沒有出去看他。

他既是躲著她,便是不想讓她看見他狼狽的樣子。他那般驕傲的人。她自然是不能去給他心上添傷。

次日,褚移竟然來了。容安覺得驚訝,墨琚卻面色尋常,很淡然地對褚移道:“你來的正好,我和容安要回建暉,這裡就交給你了。”

褚移嚴肅正色:“臣護送王上與王後回去。”

褚移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更淡:“先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褚移抿緊了薄唇,直直地看著他,很固執:“王上,如果王上打算把重擔撂在臣的肩上,這就當是臣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