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現在雪雖然停了,但天還是陰沉沉的,說不上今天還會不會再下雪。

我們棲身的這個洞穴在半山腰上。從洞口望出去,茫茫荒野一片銀裝素裹。

其實茫茫西北黎境,一場雪壓著一場雪,前次的雪還沒化,又添了新雪。

褚移亦醒了,經了一夜的休養生息,再加上本神醫的妙手回春,他看上去比昨夜的氣色好了太多。

天色雖陰沉,視物卻比昨夜清晰了太多。我得以藉著雪光看清了褚移的模樣。

我原本以為,褚移長得應是個兇神惡煞的模樣。最起碼,也得是身強體壯像個屠夫般的模樣。可人就在面前,雖然個子很高大,但只是修長,並不很壯實。眉目清秀俊逸得很,清秀中隱隱鐵寒。

他站在我旁邊,望著連綿雪山,道:“我要回營了。多謝嵇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想要什麼樣的回報?”

倘或是別的人說這句話,我大約是不會生氣的。我是醫他是患,我們之間除了施救與被救的關系之外,還是一個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憑勞動獲取報酬,天經地義。

可是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我不知為什麼,會氣得腦子發疼。

可能是昨夜撞壞了腦子。我想。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心裡頭道,回報你個頭。

章如兒亦醒了過來,站在我們倆身後,突然出聲:“褚哥哥,嵇大夫。早。”

我和褚移都在聚精會神看雪,冷不丁她的聲音出來,都被嚇了一跳。褚移淡聲道:“我一會兒回營,你隨我一起回去。”抬頭看向我:“嵇姑娘,你呢?”

我說:“我是來找你的。自然要跟你走啊。”

眼角餘光瞥見身後的章如兒小身板簌簌顫抖。真是個小鹿兒一般膽小的女娃。

褚移卻也是一驚,但繼而是莫名一笑,道:“事不宜遲,那就走吧。一會兒再開始下雪,怕是行路更難。”

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開始下山。昨天上來的時候沒有覺得山路有多難行,今日下山,才覺得山路又陡又滑,極其難行。褚移身上有傷,章如兒又身單體薄,剩我一個還算健全的,也只堪顧好自己。

其實褚移還好,即使受了傷,也比我這個健全人看上去還穩健,只苦了那位章小姐。

章如兒一步一趔趄,好幾回差點摔倒滾下山去,我看不過,伸手相扶,褚移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沒有一點打算出手幫助的意思。

白雪覆蓋,瞧不見路況,章如兒腳下又是一滑,朝下栽去,我正扶著她,被她的力道一帶,未站得穩,隨她往山下栽去。雖然我還有幾分武功傍身,奈何下滑的勢頭太猛,章如兒又扯住了我的衣裳,我實在控制不住身形,倒黴得隨著她一起往下摔。

半空裡一個身影如電而至,握住了我的腰身。下滑的勢頭緩住。人影自然是褚移。

即便負了傷,他的身手依然矯健。我堪堪站住,腳尖著力,將被拖在地上的章如兒提起來,往他手上一塞,喊了一聲,“先顧她吧。”

他不得已接住我塞給他的包袱,身形一扭,穩穩站住,另一隻手展開,看那樣子,不知是不是要來撈我。但我已經順勢掠起身形,順著山路往下滑去。

雖然很耗費內力,但總算是安全著陸,到達山下空地上。

褚移帶了個包袱,緊隨而來,在我身邊堪堪站住,將包袱扔在一旁,問了一句:“沒事吧?”

我定了定神,順口就道:“無妨。你呢?身上的傷沒有事吧?”

話出口,想到如今我們還算是仇人,實在不該如此關心,我又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我辛辛苦苦給你包紮的傷口,怕你白白浪費了我的醫術仁心。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是關心你。我還等著你好起來,好替我師兄報仇。”

褚移深深打量我幾眼,笑得莫名:“沒什麼事的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