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兮將冠冕放好,輕手輕腳走上來,端量容安只是小憩,沒有睡著,便輕輕叫她:“王後,您去榻上歇著吧,在這裡別染了寒。”

小兮仍舊是稱她為王後。不但小兮,所有人都還是稱她為王後。這是她接受禪位後唯一堅持不按規矩來的一件事。她說她永遠是墨琚的王後,墨琚永遠是墨國的王。

她睜了睜眼皮,迷濛著眼看了小兮一陣兒,問道:“什麼時辰了?”

小兮看了眼刻漏,告訴她:“王後娘娘,已經戌時末刻了。”

她站起來,活動了活動痠疼的胳膊腿,說的話有些沒頭沒腦:“小兮,離墨琚走的日子已經有兩個月了吧?”

小兮回答她:“到今日已經兩個月零二十八天。”

她迷茫地望了一眼房梁,“怎麼感覺像是過了兩百年那麼久?小兮,我很累。你扶我去榻上休息吧。”

小兮扶她去榻上,她自言自語一般:“這樣算起來,我中毒也有三個多月了。可是,為什麼墨琚就走了,我卻還是好好的呢?我們倆,中的可是同一種毒啊。”

小兮不敢確定她這是清醒著還是糊塗著,不敢搭言,便默不作聲扶她躺下,道:“娘娘,我去擰個毛巾給您擦把臉。”

她剛走出去兩步,便被容安叫住:“怎麼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見褚移?他是墨琚親封的輔政大臣,今日卻不到場,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兮戰戰兢兢:“娘娘,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容安坐了起來,看著她:“當講就講,不當講就不講。”

小兮吞吞吐吐,半晌,才將話說囫圇了:“那個……奴婢也……也有好幾日沒見著將軍了。娘娘您這幾日忙著政務和登位的事,可能沒注意到。他已經好幾日沒來攬微殿了。”

容安眉心蹙得極深,怔了一瞬,似在思索什麼事情,但半天又躺了下去,道:“知道了。”

小兮看了她幾眼,看她再沒有要開口的跡象,才去拿了毛巾,在熱水中擰了一把,過來給她擦臉。

溫熱的毛巾擦完臉,感覺緊繃的神經終於略微鬆弛下來,腦子反倒清明下來。雖然還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但有些事情終究是在心裡起了疑惑。

“小兮,差人再去我哥哥府上瞧瞧,看他有沒有在府裡。另外,讓人連夜發告示,把嵇流風給我找回來。”她坐起來,吩咐完小兮,便起身去坐到案前,提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

小兮這些日子已總結出經驗,她提筆的時候,總是腦子清醒的時候,便不敢打擾她,福身一禮,照她的吩咐去辦事了。

容安提筆半天,卻只是在宣紙上寫了三個名字。墨琚、褚移、嵇流風。

墨琚臨去連個屍首都不見。褚移已失蹤好幾日,且前幾日瞧著他總是一副蒼白麵色,像生了什麼大病。嵇流風一直都沒有出現,且褚移那日從藥王谷回來,不僅受了傷,連翼章刀都給弄斷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三人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聯系?自己又為什麼沒有毒發?

對著宣紙上的三個名字,容安想了半天,還是沒有什麼頭緒。最後,擱下筆,命外侍成一把何摯找了來。

何摯進殿,恭恭敬敬給她見了禮,她指了指一旁的座椅,道:“你先坐下,我有話要問你。”

“王後娘娘但說無妨,屬下站著聽命就好。”

“跟我你就不要搞君臣這一套了。你坐下。站著我看著眼暈。我有許多個疑惑,需要你和我說說。”

何摯瞧她確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便矮身在椅子上坐了,道:“王後娘娘有什麼疑惑,請說吧。屬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容安望著宣紙上的三個字,嘆了一聲,道:“何摯,你知道,有些事情,我腦子裡壓根就沒有印象,實在想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麼,你一直是守衛攬微殿的,當時發生了什麼,應該很清楚。你跟我說說,最好不要漏掉你知道的任何細節。”

何摯疑惑:“王後娘娘是疑惑什麼?為何忽然想知道那些事?”覺出自己這話問的不大禮貌,忙又解釋道:“呃,屬下的意思是,那些令人傷心的事,記不住就記不住吧……”

發覺這話怎麼說都不對,何摯抓了抓後腦勺。惱恨自己實在不是個會說話的料。

容安道:“你知道,我平生眼睛裡容不得沙子。想不通的事情,就必須要想通。墨琚消失得不明不白,我堅持不為他辦喪禮,這已經引得墨國上下極其不滿。唯找到真相,我才能給墨國上下一個交代。”

何摯一臉愧疚之色:“是屬下無能,當時就在攬微殿外面,竟然都不知道褚將軍是如何帶走了王上。”

“我只記得,墨琚當時召見褚移,不讓我進去。褚移出來的時候,就說墨琚不想我看著他離開。我進去內室,墨琚就不見了。褚移是怎樣把墨琚帶走的,又帶去了什麼地方,我不清楚。後面的事我記憶就模糊了。現在想想,褚移當時一個人未必能辦到這件事。”

何摯慌忙跪了下去,“王後娘娘,那日雖然是屬下當值,但屬下以性命擔保,絕沒有參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