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受禪(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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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安愕在當地。
墨琚什麼時候醒來的,她不知道。可她知道他一定明白了,沒有請來嵇流風,他沒有救了。
褚移像塊木頭似的瞧著他。無悲無喜。
容安蠕了蠕唇,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一朵笑容,出口的聲音嘶啞成一線:“墨琚,你怎麼起來了?”
他蒼白的唇抿出一個上翹的弧度,帶著一貫的頑劣態度:“吵死了。哭那麼大聲就算睡進棺材裡也被你吵醒了。”
如果是素日,容安可能會揪著他這一句話和他互懟個三兩個時辰,可現在,容安只合吐出七個字:“幹嘛不多睡會兒?”剛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往下流。
他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她,腰背挺得筆直。以前從來沒見他挺得這樣直,他總是一副歪三扭四的紈絝樣。容安目光直直地望著他。
他每走一步,額上都滴下汗來。眉眼卻繃著連蹙一下都不曾。
容安終於忍不住,哭著道:“別走了,我過去。”
他嘴角翹起,口氣故作輕松俏皮:“這兩步路不礙事,還是讓我走過去吧。許久不活動腿腳,感覺都遲鈍了。”
容安邁出去的步子終究還是收了回來,站在原地靜靜等著他。他有一瞬似乎是撐不住了,身子劇烈搖晃,看似就要摔倒在地,容安忍不住要上前扶他,被褚移扯住了胳膊。
容安疑惑地看向褚移,他對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扶。她不明白褚移為什麼不要她扶,卻還是照他的意思做了。
墨琚終於走到容安面前。
他過來了,褚移便放開她,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幾丈外的團柱下,倚靠在了圓木柱子的陰影裡,一整張鬍子拉碴的臉都隱在陰影裡。
墨琚蒼白修長的手指吃力地從衣袖裡抬起來,貼到容安的臉頰上,嘴角依舊帶著笑:“沒人告訴過你,你哭起來很醜嗎?”
容安無聲地流淚,聲音裡全是水汽:“是嗎?沒有告訴過我。大概因為我以前從沒在別人前哭過吧。”
墨琚冰涼的手指不停地抹拭容安未斷過的眼淚,翹起的嘴角卻慢慢的、慢慢的放平,終於,抿起,眸中是容安從不曾見識過的認真。他道:“我這一生,最高興的就是此刻,看你的淚水為我而流。”歇了一口氣,才又嘆道:“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也是此刻,讓你的淚水為我而流,我卻已擦不幹它。”
容安很想告訴他,擦不幹不要緊,等你好起來再給我擦。可她沒有說出口。不想騙他,更不想騙自己。說出口的是另一句:“如果遇見你的代價是亡國,再來一次,我會毫不吝惜,我們不必再走這麼多彎路。”
墨琚撫著她的臉頰的手一頓,指尖在輕輕顫抖。過了一瞬,才聲音極輕,嘆息般的:“為了遇見你,我會王駕親徵,親自去黎國將你帶回。”
容安將頭埋進他瘦弱的胸前,雙手圈住他的腰,貼著他,將他的重量全放在自己身上,一字一句、舉重若輕道:“我在黎國等著你,不再自殘,我會以我最美麗的樣子迎接你。”
良久,他說:“容安,我愛你。我捨不得你。”終於放下偽裝,不再硬撐著,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也終於不再假裝堅強假裝對生死無所謂。
這是他對容安說的最後一句清楚的話。
那以後,他更見消瘦,青白的臉上已浮出油盡燈枯之兆。容安日日衣不解帶地守在他身邊,只恐一個轉身,他就會從她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再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可她何其明白,終會有那麼一天到來。且很快就會到來。世界上最讓人悲傷的事,不是不知道死亡會在哪個不知道的時候忽然降臨,而是你明明知道它會什麼時候來,卻只能無力地看著它一寸一寸帶走你最在意的人。
墨琚每日裡醒來的時候不到一個時辰,且越來越短。容安實在擔心他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所以每天不管他睡的有多沉,都會搖醒他,陪他說會兒話。他沒什麼力氣說話,泰半都是她說他聽。偶爾他說幾句,含混不清的,不知在說什麼。可她卻總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的,盡是想逗她笑的言語。可她委實笑不出來。裝也裝不出來。
後來有一日,他迴光返照似的,竟能說清楚話了。可他沒對容安說什麼,只將容安趕出攬微殿,留下了褚移。
他和褚移說了什麼容安不知道,容安也沒有問過褚移。橫不過是拜託後事。後事後事,不是他的後事,而是她的後事和墨國的後事罷了。
而容安再回攬微殿,連他的遺容也沒能看見。褚移說,他不想她看見他死的樣子,因為那樣在她的心裡他就還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