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眠一夜,次日墨琚早起去議事殿,精神抖擻意氣風發,同昨夜的疲憊青年判若兩人。容安將他送出攬微殿,站在攬微殿臺階上,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小兮來喚她:“娘娘,您請的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都已經到了。如今正在宮門外候旨呢。”

“這麼快?”容安驚喜之情溢於言表,“走,快跟我去見他們。對了,抱上墨適。”

驚動她親自迎出宮去,這還是小兮見過的頭一次。她對這些大師們的敬重之情可見一斑。

宮門外候了好幾位老先生,都是和她的老師叔平先生不相上下的年紀,花甲年歲,但瞧著都還算得上精神矍鑠。

容安抱了墨適,端端方方地福身行禮。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無需行禮。但這個禮數她非但沒有免,還行的規規矩矩。

古來有大學問者多生傲骨,最受不得的是別人的不敬,也最受不得別人的敬重。

用一句直白的話說,便是你瞧不上他他就會更瞧不上你,你瞧得起他他也會待你以禮。

老先生們既受寵若驚、又拿捏出很受得起的淡定態度來,回之以抱拳之禮:“王後娘娘有禮。”

容安笑臉相迎:“晚輩本來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卻沒想到各位前輩大師竟能不辭辛苦長途跋涉趕來。真是讓晚輩銘感於心。幾位前輩請先進宮歇息。”

容安帶他們去的是東宮,日後東宮乃是墨適的居所,他的老師們自然也該住在東宮。

迎入東宮,容安再次行禮,“各位前輩請上坐,小兒如今年歲小,尚不會行禮,晚輩代小兒給各位前輩老師行禮。”

畢竟是一國之王後,卻以晚輩自稱,當真是很知書達禮很給老幾位面子了。

世人都以為容安紅顏禍水,黎國滅國的源頭,亦是墨國起戰亂的誘因,因此有太多人口誅筆伐她,不齒她。幾位老先生以當世大儒自居,大儒的思想自然要不同於俗人的思想。即便是內心裡茍同,表面上也得裝得不同,這才能表現得他們高人一等。

誠然,這幾位德高望重的賢哲亦非是為不同而不同。諸國混戰無非為的一個私慾,將這個私慾的鍋甩給一個女人,才是他們所不齒的。

況且容安乃是叔平先生的高足,就單憑著這層關系,也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莫說容安本身的學問本事已是令許多人望塵莫及。

老先生們當即還禮:“王後娘娘太過自謙了。我們幾個老不朽能被王後娘娘選中給小世子授課,才是榮幸之至。只是,這小世子年紀也忒小了些,現在連話都還不會說,娘娘,這……我們要如何教授啊?”

容安道:“各位前輩,晚輩有一些愚見,可能說的不對,但晚輩還是想跟各位前輩說一說。”

“您請說。”

容安一本正經一臉高深地講了起來:“晚輩以為,小孩子的培養,實應從剛出生就開始。別看他現在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可他有感知外界的能力,也有了學習的能力。若能從現在就給他灌輸學問,灌輸正確的觀念,他看似什麼也沒有學到,但其實他腦子裡都會有印象,等到長大一些,正經開始學,就會事半功倍了,各位前輩,您們說是與不是?”

道理講得很通。但說白了就是讓這些個當世的賢哲大儒們對著一個屁也不懂的小子講學。簡直可以想象那個景象要多傻有多傻。

容安懷抱裡的小墨適瞪著如星子般澄澈的眼睛,打量這滿屋子的老頭兒,白白胖胖的小子,光是看著就令人喜愛,更何況是做他的老師。

這麼可愛的孩子,若是遲一點怕就要被別的老頭子搶了先,幾位老先生即便曉得要幹幾年傻老師,還是爭先恐後一口應承了下來。

容安很高興。

與幾位老先生敘了大半天的舊,藉著她的老師叔平先生的餘威,與幾位老先生談得十分融洽。

安排妥幾位老先生的衣食住行,至晚才離開東宮。臨走前約定次日便讓人把小墨適抱過來。

回到攬微殿,恰逢墨琚下朝歸來,宮婢們擺了晚膳,她陪著墨琚一起用了晚膳,洗漱好,便將今日幹的這件大事說與他聽了。

本以為墨琚會贊一聲她做得好,卻沒想到迎來的是墨琚的懷疑:“他還什麼都不懂!容安,你是不是太急於求成拔苗助長了些?”

她同他講道理:“怎麼就叫拔苗助長呢?現在又沒有強迫他學會,只是在培養他的學習興趣嘛。他現在就接觸這些,長大一些豈不是學起來就不費力氣了?”

“我但願你是培養他的學習興趣,而不是培養他的厭學情緒。”

容安拔高了聲調:“怎麼會厭學呢?你不要危言聳聽好不好?”

墨琚審視地打量她,眉心微蹙,“容安,你到底在想什麼?他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你就要讓他……”他似乎真生氣了,怒得說不上話來。

擱在平時,他發怒的時候,容安都是會先就軟下來,同他和解,今日卻沒有,反而是據理力爭:“也不是讓他這麼小就開始念學,只不過是先對他進行啟蒙。啟蒙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