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記憶被毀去之後,她其實很少見到褚移,偶爾的相遇,他也總是冷峻的模樣,眼睛裡不含一絲情愫,所以她並不能明白褚移對她究竟是怎樣的一份感情。

但方才墨琚的一句話,令她徹底震驚。

就像她對墨琚的感情,經歷了戰爭的洗禮,經歷了國破家亡的摧殘,經歷的失憶的蹉跎,最終還是沒能被磨滅,反倒是歷久彌新,愈來愈深。

墨琚話出口的那一刻,她忽然就覺得,褚移對她,就像她對墨琚一般。

她瞭解自己對墨琚的情是怎麼一回事,正因為瞭解,才震驚於褚移。一時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

墨琚再未多說什麼,扶她到榻上躺好,只溫聲道:“先休息一會兒。”

天色尚早,還不到晚膳時候。因為近段時間她肚子裡的孩子長得很快,她常常覺得連呼吸都不順暢,更休提操心受累。躺在暄軟的床榻上,腰身得以舒展,恍惚就眯了過去。

墨琚給她將薄被往上拉了拉,掖好被角,坐在榻沿瞧了她一陣。她睡得極不踏實,如蝶翼般的眼睫間或就會抖一下,眉心也是微蹙的。

墨琚修長好看的手指撫上她的眉心,試圖撫平她微蹙的眉心,撫平之後,她卻又皺了起來。

墨琚的手指就停在她眉心處,良久,才站起身來,往殿外走去。眼下的事還未了結,身上的擔子依舊沉重,他終究不能只耽擱在攬微殿裡。

容安其實並未睡著。墨琚走後,她緩緩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雕龍刻鳳的房梁。

方才假睡,不過是想讓墨琚放心去處理他的事情。一國之君,身上挑著什麼樣的重擔她又不是不知,怎能老讓他耽擱在這裡。

雖然睡不著,但她也做不了別的事情。方才在外殿費了那麼多唇舌,此刻身上正倦怠得很,委實起不來。

成一被墨琚叫走了,留下小兮在殿裡伺候著,小兮見她睡著了,悄麼聲兒去側殿給小桑送水糧了。

她覺得口渴,喚了兩聲小兮,守在殿外的一個小丫鬟進來稟告:“小兮姑娘去西側殿了,主母要找她嗎?”

容安道:“不用,你給我倒杯水吧。”

小丫鬟畢恭畢敬地去桌案上摸了茶壺茶杯,倒了一杯茶水端過來。容安雙手撐著坐起來,接了茶水,溫度正好,沁著藥香,抿了一口,潤潤幹燥的嘴唇,又道:“小兮是不是去喂小桑了?我也有好幾天沒有看見小桑了,你去讓小兮抱過來我瞧瞧。”

小丫鬟答應著去了,卻好半天沒有回來。

容安正欲招呼個人問問怎麼回事,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由小變大,還沒到面前,又聽到小兮的聲音:“站住!小桑,你給我站住!”

容安還沒聽出怎麼回事,就見小桑從帷幕外躥了進來。一路跑,一路還不停嗚嗚。容安看時,嚇了一跳。

小桑渾身浸染了鮮血,嘴裡還叼著塊鮮血淋漓的生肉。那肉連著皮,容安識得,那是人肉。

她不是沒見過鮮血淋漓的場面,鮮血白骨的戰場都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可這是深宮內苑,雖說也不是個太平地方,但這裡殺人多半是不見血的。

加上事出突然,她當場嚇得尖叫起來。小兮飛快地追進來,一邊安慰容安:“先生不要害怕,小桑沒見過那樣血腥的場面,一時驚著了,我這就把它弄走。”一邊繼續追逐小桑。

小桑眉頭蒼蠅似的,亂跑亂闖,氈毯上被它身上的血跡染得斑駁,小兮沖外面喊道:“快來幾個人,把它捉住!”

呼啦啦跑進來一串宮女宦侍,個個都戰戰兢兢的,圍捕小桑。

奈何小桑已經顛狂,一串的人也沒能將它拿下,眼看小桑就朝容安這邊躥過來,容安行動不便,腦門上急出汗來,“小桑,你怎麼回事?小桑,給我停下!”

素日最是聽她號令的小桑,卻全似沒聽見她的話,直朝她的床榻撞過來。

忽然一樣東西帶著烈烈風聲飛了進來,穿透帷幕,又穿透屏風,打在了跳起來欲撲容安的小桑身上,小桑應聲倒地,抽搐了幾下,嗚嗚幾聲,不動彈了。

那樣東西骨碌碌滾到床榻前,容安定睛看,卻原來是一枚珠子。和攬微殿外殿珠簾上的珠子一般模樣。

帷幕開啟,走進來的卻是褚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