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解衷情(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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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安伸出手去,隔著厚厚的卷宗,握住了墨琚微涼的手。溫聲道:“是不是因為我丟失了那段記憶,所以才覺得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方才看這些東西,實在是匪夷所思。大概這幾年我走遍了墨國所有的地方,所以才能這樣全面詳盡地繪出墨國的真實現狀,以及推薦你用的治理國家的策略。我看著都覺得可怕。那個醜容安,真是個滿腹機謀的人。實非我這樣天真不諳世事的女人所能比的。”
“所以,你才覺得我不一樣吧?可我們畢竟是一個人,見識閱歷不一樣,性格卻應該不會有太大差別,所以,你又覺得我還是我,是不是?”
墨琚注視她,反握住她的手,“你的聰明通透從來沒有變過。”
他有一些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小習慣。譬如容安想要握他的手的時候,往往都會被他反握回去。再譬如容安想要吻他的時候,往往也會被他反佔先機。
容安倒未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麼不妥。他是墨國的君王,若想穩固墨國江山社稷就得心狠手辣一手遮天。這是做君王的悲哀,也是做君王的必備素質。他是習慣了掌控一切。
反倒是這樣的墨琚更能打動她。他理應習慣掌控一切。
容安道:“這些東西容我慢慢看看。或許,能從裡面找到一些我從前的影子。看通透了,或許就和以前一樣了。”唇角挑出一抹由衷笑意:“和以前一樣了,你就不用患得患失了。”
其實這笑更像是在取笑墨琚。
墨琚未動聲色,“一不一樣都無所謂。反正……你不要想再像以前一樣逃跑了。我不會再放你離開。”頃刻間從那個猶疑不定的人自如切換成篤定的人。
容安想了一瞬,道:“離不離開全取決於你。所以嘛,你做任何事之前,要想清楚了,三思而後行。”
雖然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誠然,如果造化不弄人的情況下,以後大約也不會離開,但必要的時候,給他點壓力讓他低調愛人還是需要的。
容安同他訴完衷情,瞧瞧紗幔外透進來的天色,已經不早,催促墨琚:“餓了。先吃飯吧。”
她動手將那些卷宗收拾起來,擱在床頭小櫃子裡,好方便拿取。墨琚吩咐了成一擺膳食。容安如今尚不能下地,成一搬進來一張小桌,擱在榻上,兩人一切從簡就在榻上吃了晚膳。
晚飯後小桌子未撤,墨琚將今日尚未批閱完的文書卷宗搬到榻上來,伏在小桌子上批閱。
容安就在他對面,佔用了他一小塊地方,看自己昔日寫下的手劄。
這情景瞧著眼熟。誠然,眼熟的是墨琚,不是已再不能想起那幾年的容安。
他想起來了。這次第,就像當初他強留她在攬微殿裡伴駕,他埋頭處理繁冗的政務,她或在一旁幫他一二,或搬出九霄環佩撥一兩首曲子,給他舒緩舒緩緊繃勞累的身心。
他那時以為她留下來不過是迫於他的淫威,並非是真正的想留下來。現在他終於知道,她那時留下來,是出於真心。此時留下來,自然也是出於真心。
縱然她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記憶,對他的真心卻從未改變過。她這樣好,值得他用盡一生所有去珍惜。
但……他心裡還是十分忐忑。命運總是讓人猝不及防。就像上次她受傷之後決絕地離開。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下一次他還能不能像這一次一樣挽狂瀾於既倒緊緊抓住她。
正因了這種忐忑,他連一刻鐘也不想她離開他的視線。這幾日能搬到攬微殿處理的政務,他已經全搬到了攬微殿。每天上朝議政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處理完緊急的大事,餘下的便都回攬微殿處理。
容安每每瞧他這個樣子,都覺得自己當得上“紅顏禍水”四個字了。不過好在他只是換了個辦公地點,並非是真的荒廢了政務,否則她也不能允許他這樣隨意。
有時她也正經八百地引經據典舉例子勸他:“我不想做我父王身邊的那個姜鴦,更不想你因為我而步了我父王的後塵,你還是收斂些吧。”
有時候還會嘲笑他:“我現在動都動不了,更遑論跑了,你有什麼不放心的,還這樣時時不離地看著我?”
昨日她還這樣問:“你的臣工們有沒有把奏請殺了我的摺子堆滿你的案頭?讓我看看,這裡面有沒有給我列罪的摺子。”
她去翻他的奏摺,被他一把握住手,笑得分不清真假:“自然是有,不過我沒拿過來。他們奏請我將你交出去,好平息這場禍事。”
她便輕蔑地譏笑:“寫出這等奏摺的人,你可以考慮不要用他們了。”
墨琚便挑眉:“好讓我做個徹底的昏君?”
她佯裝生氣,手指頭戳他腦門:“你本來就夠色令智昏,把罪名栽在我頭上可見你更昏。他們也不想想,那些人奔著墨國這塊肥肉來的,又不是奔著我來的,把我交出去管什麼用?最根本的,是讓天子團和啟文公感覺到墨國是不可戰勝的,讓他們都知難而退!這才是正路!”
他半真半假:“也有可能,是奔著你來的呢。畢竟江山美人,孰輕孰重,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容安當時的反應,有些激動。
“為了美人?誰為了美人?啟文公?天子陽昊?啟文公有六十歲了吧?陽昊也有五十歲了吧?都這把年紀了還為了美人搞事情,他們這輩子都是白活了不成?”
頓了一頓,怒形於色:“你不要往我頭上扣帽子!不然我會重新點燃複仇之火的!”
可她怒的時候眼睛裡並沒有憤怒的小火苗,只有瞪得杏子似的大圓眼睛,眼睛裡倒映著墨琚含笑的眉眼。
墨琚逗她:“你可別忘了,男人不管到了多大歲數,都是有可能拜倒在一個色字上的。有前車之鑒。你讀的書多,應該很知道。”
容安繼續瞪他。
他繼續道:“譬如我吧。當初發兵攻打黎國,其實為的根本不是黎國的土地。那塊土地對墨國來說,還不到時機吞下,硬拿過來只會引火燒身。可是因為你,我等不及了。你看,我確實也就是個色令智昏的昏君。”
自古沒見過爭著當昏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