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需名目,立後也需要理由。章仝沒有在朝堂上揭發尚無真憑實據的事實真相,只是說黎後心狠手辣惑亂宮闈殘殺如夫人李箬,不配為墨國王後。

至於為何要立大司樂容安為後,理由很簡單,她雖貌比無鹽,但心如比幹,溫良敦厚德才兼備,這樣的人才適合做墨國的國主夫人,一國王後。

一石激起千層浪。完全不同於為褚移求情,大家都一邊倒地站在李彥之那一邊。群臣在聽聞了章仝的奏請之後,半數人反對,半數人緘默。

反對是因容貌醜陋,緘默是表示中立。沒有誰表示支援。

墨琚對兩件事都沒有表態,擱後處置。

容安躺在攬微殿墨琚的榻上,對前朝之事一無所知。睡醒之後,出現在她身邊服侍她的,是小兮。墨琚上朝前特意將小兮召進宮中。

小兮成為進入攬微殿的第一個侍女。墨琚為容安破的宮規先例,也太多了些。

宮裡的議論像燎原的星星之火,隱隱燒了起來。沒有大肆燃燒起來,不過是因為墨琚控制下的墨宮宮規甚嚴。

小兮的到來就像建立了一條容安與外界的通道,她給容安帶來了各種新鮮資訊。譬如前朝因為廢後立後之事爭得不可開交,譬如墨琚在李章二人面前提了一嘴欲立她為後之後,再沒半點動靜。

容安不明白墨琚究竟想幹什麼,但她是不容易糾結的性子,墨琚按兵不動,她便按部就班,不動聲色,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墨琚每日裡在攬微殿辦公、休息,與她共處一室,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彷彿從沒聽見過議論,彷彿天經地義,他就該和容安這樣共處一室。

容安一天天好起來。

初秋的天氣仍舊炎熱,但早晚都已經漸漸涼爽起來。捱到能下地的時候,容安迫不及待讓小兮搬了把躺椅放到攬微殿外的臨湖竹亭中,拎了自己的洞簫,去亭中曬太陽了。

墨琚下朝歸來,陣陣簫聲入耳,幽遠蒼涼,似初秋荒原上一抹格格不入的幽翠觸動心尖。

墨琚駐足片刻,拐了個彎,閑庭信步踏入竹亭。

容安看見他來,眼睛裡露出些許笑意,簫聲未住。

墨琚站在她身邊,探手握住了洞簫身上裝飾的藕荷色流蘇,輕輕一提,便將洞簫提了起來。

簫聲戛然而止。

容安依舊保持著拿簫的姿勢,嘴角微微一撇,“好好的興致,被你生生破壞了。”

墨琚慵懶地在石墩上坐下來,後背倚著整根竹子做的柱子,一撩衣擺,翹起二郎腿,睨著容安,道:“以後有的是時間吹簫撫琴。身體剛好,還不宜動中氣。你給我消停點兒。”他眸色裡亦是一股慵懶氣息,像是清晨剛睡醒一般,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西斜的日光落在他英俊的臉上,暈黃的日光,襯著他象牙白的膚色,讓他的臉看起來就像官窯出品的上等瓷器一般。

這樣的墨琚讓容安手足無措起來。

“嗯?你有意見?”墨琚眉梢挑起,眼睛微眯。

容安低聲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吹個簫罷了,不至於就如何了。王上也忒小心了些。”

墨琚道:“你自己不知道愛惜自己,我總不能不替你操心吧?誰讓我是這一國之君呢?”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

“你說。不過,能不能替你解疑我可說不準。”

容安望著他,遲疑了許久,才下決心問出口,“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對我和別人不一樣。如果,只是因為我寫得出《諫威公十二言》,想得出分田術,或者,因為我彈得了九霄環佩,那也不至於讓王上對我這樣重視吧?你前朝的群臣裡,比我會彈琴的可能沒有,但比我能耐大的可比比皆是。”

容安問完,心裡不知為何像是揣了頭活潑的小鹿,跳得她心神不安的。

墨琚挑著眉看她,卻不言語。直看得她羞惱地撇開臉,才悠悠道:“你猜。”

容安惱道:“不告訴拉倒。我才懶得猜呢。”片刻,又恨聲補了一句:“你心有七竅,我哪裡是對手去猜中你的心思。”

墨琚嘴角似笑非笑,“有那麼難猜?是你不夠用心吧?”眼睛裡一瞬卻有冷意閃過。

容安捕捉到他眼裡的冷意,但那冷意轉瞬即逝,她未瞧得真切,她疑心是不是真的瞧到了。

墨琚身子往前傾了傾,繼續道:“我曉得,你的心全用在別處了。不過,我勸你收收心吧。”

容安蹙眉:“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說明白點,我的心用在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