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不安是因為,《九霄之音》是容安親手所作曲子,只在她父親四十壽辰的家宴上彈過,知道這個曲子的,只有一些近身之人。譬如她的姨娘們,譬如她的兄長姐姐們,譬如妙人。

換句話說,墨琚是不可能知道這曲子的,除非妙人告訴他。

“這位妹妹,是王後要聽這首曲子麼?”容安試探著問。

小宮女抿唇一笑:“王後一向是不大愛聽曲子的,就咱們王上喜歡。不過,這首曲子是左鳴大人提議讓大司樂您彈的。”

手中的茶杯啪的落地。

左鳴他是如何知道這個曲子的容安不知道,但左鳴他是何居心卻讓人費思量。猜不透,所以更不安。

容安沉吟一瞬,“唔,這樣啊。”

小宮女慌亂的收拾茶杯碎片,容安這廂站起身朝著對岸遙遙一拜,淡定的坐下來,開始撫琴。

自然,她彈的不是自己所作《九霄之音》。

曲子是隨意彈的一首曲子。

曲子彈罷,又一隻小舟過湖來,傳話的小廝說:“請大司樂過湖一敘。”

容安早知會有此一敘,沒什麼好緊張的。

踏上小舟跟著小廝過湖,上岸,淡定的站到墨琚面前,襝衽福身一禮,先他開口:“微臣慚愧,宮女姐姐說讓微臣彈奏名曲《九霄之音》,但微臣從未聽過叫做《九霄之音》的曲子,因此胡亂猜測,可能王上要聽的不過是這九霄環佩之音,於是自作主張彈了一曲。隔著湖沒能過來徵詢王上的同意,還請王上不要怪罪。”

墨琚淡淡一笑:“孤就說沒聽過什麼《九霄之音》,可亞卿大人非說你會彈,亞卿大人,你這樣忽悠孤,意欲何為呀?”

左鳴從茶席前起身,戰戰兢兢往中間匍匐一跪,五體投地就要認錯,一句錯認到一半,妙人瞥了他一眼,悠悠道:“說來也不算左大人忽悠您,王上,這個世上,確有《九霄之音》這麼首曲子。”

墨琚挑高了眉:“唔?真的?”

妙人嬌媚一笑:“自然是真的。只不過,這首曲子是臣妾尚在閨中之時的拙作,是為了給我父親慶祝四十壽辰所作,也只是給我父親彈奏過那一次。照理,外人是不知道的,不知道左大人是從何知道的。”

容安也正想知道,左鳴是從何知道的。她支起了耳朵。

“左大人,你是怎麼知道的呢?”墨琚居高臨下瞧著左鳴。

左鳴伏地未起,道:“這是微臣當年在黎宮時,無意中聽到的曲子,因覺得美妙異常,同前黎王談論起來,是他告訴微臣這叫九霄之音,至於曲子出處,他沒講,微臣也就不知,只以為這是什麼傳世的名曲,並不知道這是王後閨中之作。今日有幸聽聞大司樂的琴聲,臣便想起曾經的那首曲子,以為大司樂若能重彈那首曲子,必是美妙。一時魯莽,請王上和王後恕罪。”

“你真正該求得恕罪的,不是王上和本王後,而是大司樂。”妙人沒甚表情,但顯見得今日她話有些多,甚至搶了墨琚的詞。只是她猶未知。

容安有些擔憂。她若把持不住,被墨琚和左鳴看出點什麼端倪,今日的事件要走向何種境地還猶未可知。

而容安可以肯定的是,左鳴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正憋著勁想要求證。

左鳴向容安道歉,容安淡然道:“原本就是誤會一場,談不上什麼恕罪不恕罪,只是很遺憾,在下確實不會彈這首曲子,左大人若想聽,只能向王後求助了。壞了大家的茶興,對不住了。”

事情實不宜再糾纏下去,容安只能隱忍。

墨琚坐的四平八穩,半天沒言語了,容安偷眼瞧他,只覺他的深潭般的眼眸裡比平日還莫測高深些。

妙人道:“可惜的很,我這雙手如今已經不複當年的靈活,彈不了琴,不過我倒是可以把曲譜給大司樂。日後你們誰若是想聽這首曲子,就去求大司樂受累,只是不知大司樂願不願意彈給大家聽。”

容安襝衽一禮,“自然是願意的。多謝王後賞賜曲譜。”

晚間,容安就被妙人以抄錄曲譜的名義留了下來。

容安本不必留下來,拿曲譜隨意什麼時間皆可。但她知道妙人留她並非為什麼曲譜,她是有話說。

擇在這個時機留下她,其實不是什麼好時機。妙人有些操之過急。但也無所謂了,她反正也做不了妙人的主。

果然,待墨琚離開,妙人屏退左右,單留容安在寢宮,沉著臉道:“你是不是被左鳴看出什麼來了?”

“這正是我要問王後的話。我相信我現在的樣子左鳴已經看不出什麼來了,倒是王後您,同當年比變化實在太巨大,難免不被有心人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