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往事如夢中(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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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往事如夢中二)
談意惟還記得,在8歲之前,他和母親一起住在發黴的白牆小屋裡,屋外是一條河,河裡常常漂浮著塑膠垃圾、排洩物以及洗衣粉沖出的泡沫。
河水總是渾濁的綠,經常有老太太在立著“禁止洗衣”警示牌的地方涮墩布,還有釣魚佬夜裡偷偷摸摸坐在青石板上垂釣。他的母親不怎麼理他,臉上總是有苦相。
他長得和媽媽很像,相似的五官以相近的比例排布在溫婉秀麗的臉上,一雙眼睛都是圓潤且亮,十分攝人心魄。
談父當年在面館吃飯,一眼看上了他媽媽的這雙眼睛。
而悲劇就是由此發生。
“意惟”,是媽媽起的名字,是一心一意,是被情夫拋下之後依然保有的愛情幻想。但緊接著,獨自生養孩子的痛苦很快消磨了這種幻想,也消磨了她年輕的歲月。
她的父母因為她“不知廉恥”的行為與她決裂,將她從祖傳的面館裡趕出來。她抱著談意惟住到了鎮上的老屋去,每天給人納鞋底,做衣服賺錢,加上親哥每個月偷偷的接濟,竟然也咬牙堅持了8年。
她帶著一個小孩,謀生也難,結婚也難,再次遇到讓她覺得能夠託付終身的男人時,她決定送走談意惟。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突然覺得非常輕松,好像是一個經年累月的錯誤終於得到了修正的機會,她的人生也終於可以得到拯救,得到大部分人所期盼的那種凡俗的幸福。
她知道談父單位的地址,只是一直礙於自尊心沒有去上門找過。這一回,她帶著談意惟,坐了22小時火車硬座,來到陌生的,常年有著灰濛濛霧霾的城市,把孩子丟在了礦廠的職工家屬區裡。
談意惟也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說要去找小賣部買衛生巾,讓他站在樹坑旁邊等一小會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他很乖,站在樹坑旁邊沒有動,一直到天黑了,寒風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痛,才忍不住哭了一小會。
他讀3年級,已經通曉些人事,心裡隱約感覺到了,媽媽不想要他,他的存在對媽媽來說是一種沉重的拖累。
但出於天然的恐懼,他還是走動起來,想要去找媽媽。
路燈是亮的,家家戶戶的窗是亮的,但小小的孩子只覺得被黑暗包裹,他穿的棉襖很薄,是媽媽自己做的,可也捨不得往裡邊多添些棉花。帽子是沒有,圍巾也是沒有的,他走到一片荒地裡,在雜草叢生中深深淺淺地留下小小的腳印。
他發現一個人倒在地上,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孩。
那小孩有點臭臭的,好像是剛吐過,荒地裡沒有照明,月亮又被陰雲遮住了,看不清人是死是活,談意惟摸摸他的手,冰得嚇人,幾乎不像活物。
為什麼會被拋棄掉呢?獨自一人躺在無垠的暗夜之中,他俯下身子抱了抱這個比自己還要可憐的孩子,又大力搖晃了幾下。
一下,兩下,阮鉞慢慢醒來,抬起沉重的眼皮,在飄飄的大雪之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晃了晃頭,昏昏沉沉地問:
“你是誰?”
“我是談意惟。”小小的人回答,雙手絞在一起,聲音幾乎埋藏在呼嘯的風雪之中。
阮鉞搖了搖頭,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談意惟想到媽媽在火車上對自己說的話,於是補充說:
“我爸爸叫談新,”嚥了咽口水,“你能帶我找爸爸嗎?”
談新,阮鉞認得的,礦上沒人不認得。
他爬起來,恢複了些神智,抬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說:“太早了,等天亮吧。”
談意惟搓搓小手,露出了更加無措的神情。
阮鉞偷偷把談意惟帶回了家。
兩個小孩子輕手輕腳地進屋,抖抖身上的雪,臥室裡鼾聲還在響,阮鉞讓談意惟脫掉被雪浸濕的鞋襪,放在暖氣片上烘著,他不敢去燒熱水,怕燒水壺尖叫吵醒睡熟的家長,就搬了一個小馬紮,讓談意惟坐在暖氣旁邊取暖。
談意惟沒見過暖氣,好奇地伸手去摸,但被阮鉞一下子捉住了手腕。
“小心燙傷。”
他的眼神落在談意惟已經長了凍瘡的小手上,談意惟小心翼翼地暖著手,在屋外凍僵了的面板一接觸到熱源就開始麻麻地癢。
阮鉞把自己的折疊床整理好,讓談意惟小睡一下,答應他天一亮就去找爸爸。
談意惟長這麼大,只見過談新的一張照片,老照片清晰度不高,模模糊糊能看出是高大、儒雅的一個男人,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不道德的,見不得光的一個錯誤,一個汙點,甚至還對從未謀面的“父親”,以及“父親的愛”心存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