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另類武大郎

談意惟第二天去軍訓的時候,覺得方隊裡同學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們男女生是分開軍訓的,藝術學院的大一新生大約一百來個,男生四十五個,見到他入列的時候,很多人都露出有點意味深長的表情。

他緊張地捏緊口罩,把帽簷壓低。

中場休息,他坐在原地忍受口渴,忽然聞到一陣香氣,隨後一雙鉚釘靴步入視線,往上是奶油黃花邊的襪子、筆直修長的小腿大腿、油光水滑的皮質超短褲,“heo,你是談意惟?我是藝術學院學生會幹事,蔣庭雲。”

開口了,是個說話語速很快的女生。

談意惟迷惑地應了一聲,不知道這位“幹事”找自己有何貴幹,他一向怕人,但有禮貌,被主動搭話,就站起身來回應,只是一直低著頭盯著她的鞋子看。

“9月28日學院舉辦迎新晚會,我們想請你參加一個節目。”蔣庭雲行事幹練,開門見山,不知道是不是小官做久了,雖然是在邀請,卻說出了命令的感覺。談意惟在眼鏡後面瞪圓了眼,一手指向自己,難以置信:“啊?我嗎?”

蔣庭雲拿出手機,給他看論壇裡有他照片的帖子,短短一天一夜,帖子的熱度已經達到了三萬三。

“你人氣真的很高,在新生裡面很難得,也要為學院做做貢獻。”蔣庭雲說。

談意惟開始顫抖起來,他沒想到只是在宿舍門外站了短短幾分鐘時間,居然就被拍下來傳到了網上。

心裡像有一塊冰被打裂了,露出晶瑩而滲著水的裂痕。

蔣庭雲走後,談意惟的哮喘犯了。

準確來說,是在校園拉練剛剛開始20分鐘的時候,他開始覺得喉頭發癢,然後是氣管更深處的癢。

緊接著,呼吸空氣的通道就被迅速腫脹的黏膜堵住了。

本來拉練是要圍繞校園跑上一圈,倒也不是什麼超負荷的活動,但在情緒的劇烈起伏之下,加上運動的誘因,把他身體裡本來存在的痼疾激發了出來。

他捂著胸口,被一種熟悉的窒息感貫穿,手腳無力地跪倒在地,拼命呼吸,胸腔發出接連不斷的哮鳴音。

尖銳的,嘶啞的,空氣在孔竅之內堵塞不暢的聲音,在瘦弱的身軀裡拉鋸著。所有方陣正排成一條長隊齊步跑,被突發的事件打亂隊形,險些發生踩踏事故,教官跑步過來檢視,見情況不妙,連忙背起談意惟,抓了另外一個學生帶路去校醫院。

在體育場旁邊,醫學院男生的方隊剛好跑過,阮鉞一眼看到有個黑瘦的教官揹著談意惟火急火燎地飛跨過一條灌木叢,向著校醫院的方向去了,他的心沉下來,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談意惟的病已經很多年了。

是過敏性的支氣管哮喘,未成年的時候沒有得到很好的管理,急性發作的危險性比較高。

阮鉞一直都記得,四年級的一個週末晚上,談意惟來自己家寫作業,突然胸悶喘息,呼吸困難,當時沒有大人在家,他費力地喘了一會,瘦小的身體軟軟地靠在阮鉞身上,像容光漸漸變得灰暗的一隻小動物,皮肉還溫溫熱熱的,臉上卻是大張嘴巴也無力呼吸的樣子。

那時候阮鉞也只是一個小孩,一隻手緊緊抱著談意惟,另一隻手抓起座機打120,但不知道那天為什麼一直沒有人接起這個急救電話。

他心頭發慌,想跑出去找人,卻被談意惟軟綿綿的手拉住小臂。

那天晚上,兩個孩子無助地靠在一起,等著談意惟慢慢自己緩了過來。

那樣絕望又無措的時刻,至今回想起來還是如墜冰窟般恐懼,後來,阮鉞知道了那病是支氣管哮喘,假期在外面做兼職賺了些錢之後,就買了好幾瓶急救用的氣霧劑,隨時帶在身邊。

在校醫院做了急救,談意惟的臉色逐漸恢複過來。

氧氣爭先恐後湧入肺部,眼前終於不再發黑,他定了定神,看見是阮鉞跪在自己身前。

校醫院很少需要應對這種緊急情況,內科診室裡所有的醫生都集中在談意惟身邊,觀察他的病情。

見他喘上了氣,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一個女醫生略帶批評口吻地教訓他:

“自己有哮喘怎麼不知道隨身帶藥啊?對自己的身體也太不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