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豬蹄,這次是雞。

崔玉棠忙擋在門前,“叔要是找阿桃有事坐著等會便是,只是這雞我們不能收。”

“有啥不能收的,這是你嬸自個養的,家裡多得是。”,餘貴有些不自在地尋了條木凳坐,他沒再說要走,也沒拿回那隻雞,臊著臉與崔玉棠扯了幾句生硬的家常話。

崔玉棠多拿了一副碗筷擺上桌。

不多時餘晚桃洗好出來了,本是嫌天熱只穿了件薄裡衣,卻見院裡有其他人,忙又折返回去套上外衫,這才正經出屋去。

“餘貴叔,你過來找我是?”

餘貴憨笑了下:“我聽丁嬸說桃子你養蠶有一手,還會治膿病,我這不是為著家裡的幾張嘴嘛,就腆著老臉過來找你了。”

“您家裡的蠶也生病了?”,餘晚桃微微挑眉,圍著桌坐下,給崔玉棠盛飯。

餘貴回:“一直都有生病的,也治不好,我們蠶農都是這樣的,養一半死一半,也沒得法子。”

餘晚桃自是知曉這個情況的,只是她年輕,比不得那些老蠶農,貿然去指指點點的人家也不會相信。

“叔要是信得過我,那明日我跟你家去,看看蠶舍。”

“那感情好,明兒我讓你嬸割幾斤豬肉,到時候留叔家裡吃飯。”,餘貴見事成了,一拍大腿,高興地站起來回踱了幾步。

“叔你要這樣那我可不樂意了啊,咱一個村一個姓的,你說你每次託點事都豬蹄啊雞啊的拿過來,嬸子持家不易,我也並非是那種眼角高的。”,餘晚桃嚴肅道:“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哎也成。”餘貴抬頭望了幾眼像模像樣的屋舍,不知怎的就有些傷感,說了一句:“餘旺兄弟那會人也是個好的,熱心良善,可惜走早了。”

這些陳年舊事提起來,也挺戳心的,餘晚桃招呼他過來吃飯,餘貴搖頭,說家裡還有事,就自顧自佝著腰走了,那隻雞留了下來。

院裡兩人一時無話,直到餘晚桃敲了敲碗:“吃飯,楞什麼。”

崔玉棠回過神,說:“你會想你爹孃嗎?”

餘晚桃眸子微怔。

……

天公不作美,頂著大太陽下起了雨,空氣裡全是悶熱的水汽,跟鑽蒸籠裡似的,餘晚桃馬不停蹄抬了兩桶井水去蠶舍裡降溫,心想要是天再熱下去,她得尋摸些硝石回來製冰了。

昨晚應了要去餘貴家看蠶舍,呼嚕完面條餘晚桃就去取了蓑衣和鬥笠來,踩著泥濘的路面出門去。

天悶得緊,還下著雨,餘貴今兒還當人不會過來呢,他把餘晚桃引進屋裡來,讓自家婆娘去煮碗薑糖水。

“叔,咱直接去看蠶舍吧,我等會得去桑園跑一趟呢。”

“成啊。”,餘貴把人帶到自家蠶舍裡,給她介紹:“頭先那批五齡蠶已經成蛹了,這邊兩座都是三齡的,最裡邊那座一齡蠶,是今年頭最後一批了,養得不好,每天都得撿不少死蠶出去喂雞。”

餘晚桃打量著四周,發現隔壁還有一個專門的儲桑屋,她矮身進了小門,見裡面堆著好幾袋桑葉,她倒出一袋來,裡面有很多桑葉都熬黃了。

“叔,我們先從桑葉說吧,一齡蠶是比較嬌貴的,喂的桑葉要嫩,而且得切碎,發黃的一定不要喂,每天摘回來的桑葉髒的就清洗遍,再攤開散熱晾幹,一定要保證喂給蠶的是幹燥幹淨的。”

餘貴專注聽著,兩眼發亮。

餘晚桃走回蠶舍裡,繼續說道:“像我的話蠶舍每天都會打掃,保證環境清潔,再用石灰往角落裡灑一圈,防蛇鼠蟲蟻,還有蠶座一定要及時更換,您可以在蠶座上鋪一層網,這樣餵食的時候蠶都爬到上面進食了,再直接把網提起來就能換砂了。”

其實養蠶從一齡到五齡不同階段需要注意的事項都很多,餘晚桃只挑了一些針對餘貴蠶舍裡當齡期蠶的點大致說了一遍。

餘貴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成想自己養了幾十年蠶,竟都不如這一個十幾歲的姑娘來得精深,他忍不住問:“桃子,你是從哪知道這麼多的啊?”

“書裡啊,還有我爹留下的手劄都有記載,其實朝廷農桑局都有著關於養蠶方面的書籍,一些大書鋪都會有賣,只是朝廷只管著書,卻沒考慮到咱農戶根本不識字這個現實問題,所以很多關於農桑的政策宣傳得都不廣泛。”

“我爹以前教過我識字,文祖表哥也是在縣裡書院上學的,機緣巧合下我便認得了一些字,那些農桑經看懂了,知道的自然就多一些。”

“原來如此……”,餘貴喃喃著,心裡悔恨自己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就算朝廷著了養蠶的書下來,他也看不懂,白白走了這多年的彎路。

眼下家裡小孫子才兩歲,還是得多攢些家底,等再大些,送去私塾讀幾年書,好不叫孫兒同自己這般,吃了不識字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