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以後,他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就是不知道溫大學士會給他個怎麼樣的評價。

沒過幾天,徐京墨就收到了溫府的請帖。

再去溫府,他的心境與上次截然不同。少了幾分忐忑,多了幾分期待。

“你這策問也太犀利了,若是考場上,遇到個恰好推崇親親尊尊的考官,必得個落榜的結果。”

“機會難得,小子只想從心而言。”

溫大學眼神複雜的看向他,“老夫有幾個問題,還想問你一問。你覺得選賢的前提是什麼,是科舉嗎?”

“不是,是教育,科舉只是選賢的手段。若是隻有世家子才能讀書,那就只是換了個形式的世襲制。”

徐京墨的想法並不是完全源自後世,要知道孔子一早就曾提出的“有教無類”,不論貧富、地區等,讓每個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利。但是,這只是一個理想中的情況,現如今雖然有寒門能參加科舉,但是看一下比例,不過佔了十之二三而已。

“如何教育,廣開書院嗎?”

徐京墨搖搖頭,“即便是開了書院,也不見得會增加多少讀書人。世間百態,唯活著是首要的事情。”

尋常百姓家,一年種地能得幾兩餘錢,一套四書都要一家人省吃儉用,用幾年光景才買的起。遑論應試參考的銀子了,到了府試,要從居住地感到府城,算上考試所需,一趟花費近百兩,有多少人家供的起?這還只是府試,以後的鄉試、會試就更不用說了。

科舉考試百中選一,一次不中,再來二次,一般人家能支撐幾次?

“所以要讓百姓手頭有銀子了,然後談教育?”

“也是,也不是。百姓手中沒有銀子,自然就不可能去讀書,但是不讀書,大抵只能在地裡刨食,這就成了死迴圈,沒錢的永遠沒錢,更也不可能去讀書。”

溫大學士看著眼前方才十歲的徐京墨,眼裡似是透過他在看其他人。

須臾之後,溫大學士又問了一句,“若是你非世家子,而是出自寒門,你會自卑嗎,會痛恨你的出身,甚至視之為原罪。”

徐京墨猜想,一定是有人有這樣的想法,甚至這人與溫大學士有舊。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又發生了怎麼的故事,才會讓溫大學士流露出這樣哀傷的表情。

“寒門的出身又如何,我難道不是憑本事考的秀才?他日金榜題名,有誰能說我沒有才華?小子如今是南宮家的贅婿,即便如此,又如何?”

徐京墨根本不覺得入贅、出身貧寒有什麼問題,男兒在世當有作為。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這樣的人會有人質疑什麼嗎?

不會的,如果一個人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恥,甚至敏感到無法與人談及,那麼這樣人無論有沒有才能,終究不會成氣候。因為他一定是極度的自卑、又自傲的。自卑於出身,所以會將一切的不如意歸咎於出身;自傲於才學,所以總有懷才不遇之感。

溫大學士看著眼前的少年,神采飛揚地說著,此子是個狂生,但是此子卻有本事。想到已故的徐尚書,若是他還在,大概會很欣慰他徐家有這樣的後人,這小子和他小舅舅倒是性子相近。

“老夫給你講個故事吧。”

曾經有個官員被派去某地當主考官,那地方算不得貧寒,但是無論何處都有窮人。來參加鄉試的學子們,大多都是府城的人,府城是那個省最富庶的地方。

有個學子是一個很清貧的縣城考出來的,為了來參加鄉試,他家裡甚至賣了一半的田地。他知道如果這次考不中,他可能就沒有下次的機會了。所以即便是住在客棧的下等房,他也勤學不輟。

他是個有讀書天分的人,又很勤奮,所以理所當然的透過了鄉試。在看到榜單的那天,他喜極而泣,他成了舉人了,從此以後他已經半隻腳踏入了仕途。

在鹿鳴宴上,那位京都來的考官見到了這個學子。他實在太突兀了,與眾人一身嶄新的衣裳相比,他那漿洗的發白的衣服著實引人注目。偏偏他因為市場幫著家裡做農活,曬得面板黝黑,就更顯眼了。

坐在上方的考官和州縣長官自然將他的侷促看在眼裡。這個顯眼的學子成績還不錯,坐的很靠前。那主考官被一旁的官員提醒後,就想起了他的文章,文章不錯,但是那筆字就真的只是勉強能看而已。

想來也是,寒門子弟到哪去尋好的字帖,又哪有銀錢去買紙筆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