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拼死吃河豚”的氣勢。

這種氣勢來源於河豚魚無可比擬的鮮美滋味,就這一點來說,河豚魚完全能配得上今晚的這場顛峰對決。但同時,河豚的可怕毒性也在眾人心中染上了一層不安的氣氛。

莫非今晚,也要出現一場“拼死”的比試嗎?

身為比試主角的姜山倒是泰然自若,在淮揚眾廚的注視下,起身離去。

“河豚?這東西是有劇毒的吧?”徐麗婕感受到了宴廳內那種沉重的氣氛,有些忐忑地詢問。

“野生河豚都是有毒的。”老者特意強調了“野生”兩個字,然後又補充說:“不過現在很多地方在搞人工河豚的養殖,而且已經培育出了無毒的品種。”

徐麗婕鬆了口氣:“那這次比試所用的,應該都是人工養殖的無毒河豚吧?”

周圍眾人卻大多輕輕搖著頭,顯然不認同徐麗婕的觀點。只聽老者說道:“人工養殖的河豚雖然無毒,但在口味上,卻比野生河豚要遜色很多。”

老者雖然沒有直接回答徐麗婕的問題,但要表達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一場廚界顛峰水平的比試,如果選用口味不佳的人工養殖河豚為原料,那簡直就像重量級的拳王賽種雙方戴著護具上場一樣可笑。

“如果選用野生河豚的話,那怎麼能保證食用時的安全呢?”徐麗婕不放心地追問著。

老者沉吟片刻:“河豚的毒性多集中在、內髒和血液中,有經驗的廚師經過細致的處理,可以把這些有毒的東西去除。”

“話雖這麼說,可既然食用野生河豚,那百分之百的保證安全是不可能的。”馬雲緊接著老者的話頭說道,“揚州南城六圩縣的徐老倌,專門替人烹製野生河豚,積累了三十多年的經驗,人稱‘河豚徐’,可去年仍免不了被自己親手打理的一條河豚奪去了性命。”

說起這件事情,揚州眾廚都露出了痛惜的表情。在江南一帶,這個徐老倌燴制河豚魚的功夫首屈一指,在廚界也算小有名氣。而且他為人和善,朋友頗多,那次意外曾令不少人為之扼腕。

“三十多年的經驗仍然有失手的時候?這河豚魚吃起來也太危險了。”徐麗婕禁不住連連搖頭。

馬雲嘆了一口氣,說:“也是事有湊巧。要知道,這河豚分為公豚和母豚,體內分別會有精巢和卵巢。精巢可以食用,而卵巢卻具有劇毒。那天徐老倌料理河豚時,魚腹內的精巢清清楚楚,分明是一條公豚,於是他就將精巢和魚肉同時燉制。端上桌後,只吃了一口,五分鐘不到就倒下了。後來別人去檢視那條燉好的河豚,發現那精巢中居然還包著一副母豚才有的劇毒卵巢。”

徐麗婕驚訝地張大嘴:“這是怎麼回事呢?”

“雌雄同體。”馬雲解釋說,“就和雙性人一樣,屬於生殖系統的畸形。若算機率,可能一萬條河豚魚中也出不了這樣一條雙性河豚,誰想到偏偏就讓徐老倌給趕上了。”

陳春生感慨道:“徐老倌活了大半輩子,經他手下宰殺的河豚只怕也有成千上萬了吧?最後遇到這種結局,真是讓人覺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意什麼的我倒不信。只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沈飛晃著腦袋說,“照我看哪,這河豚偶爾吃一次,嘗嘗鮮,只要烹製時小心細致,倒也問題不大,可如果吃上了癮,那難保哪天就出了事。”

徐麗婕吐了吐舌頭:“就算是偶爾吃,只怕我都不敢呢。”

“那好啊。”沈飛嘻嘻一笑,“呆會你那份都省給我吃吧。”

說話間,段雪明已指揮著陪侍的女子將桌上的剩菜和用過的碗筷等餐具都撤了下去。不一會,眾人面前都擺上了新的餐碗餐碟,但卻沒有筷子。

徐麗婕正感到奇怪,只見一名女子手託一隻大盤,來到老者身邊後,微微欠身,將盤子送到老者面前。老者點點頭,伸出右手,從盤中拿起了一雙筷子。

女子隨即又來到馬雲身邊,馬雲如法炮製,先點頭,然後也拿過一雙筷子。徐麗婕好奇地捅捅沈飛:“這筷子裡有什麼名堂?怎麼要一個一個地動手自取?”

“筷子沒什麼特別,不過這是吃河豚時的規矩。”沈飛解釋說,“主人請客,如果上到河豚魚,不僅不能象吃其他菜餚時熱情招呼,而且連筷子都要收走。客人若想吃魚,必須先明確表示自己知道食用河豚的危險性,然後再親自動手取回筷子。”

此時那女子已將筷子端到了徐麗婕面前,徐麗婕學著別人的模樣,鄭重其事地點頭取筷,心中暗想:“先把筷子拿在手裡總是沒錯的,到時候河豚上了桌,吃不吃還得看情況而定。”

女子繞桌走了一圈,眾人各自拿了筷子,又等了片刻,只見姜山和先前帶路的那名侍女一前一後,走入了宴廳。

當先的侍女帶著塑膠手套,手捧一隻白瓷盤,亦是首先來到了老者身邊。老者仔細看了盤裡的東西,這才點頭揮手。侍女隨即走向馬雲,向他展示盤中的物品。

這次沈飛不等徐麗婕發問,已經把嘴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這盤子裡裝的,都是河豚身上含有毒素的部位,料理的廚師必須把這些部位從魚身上去除後,裝盤供食客查驗。總計應該是魚眼一對、肝髒一副、腎髒一副、魚膽一副、魚皮一張,如果是母豚,則應該還有卵巢一副。”

等那女子端盤來到身邊,徐麗婕仔細一看,果然如沈飛所說,各種有毒髒器一樣不少,想到這些東西樣樣可以致人死命,她的頭皮不禁有些微微發麻,連忙擺了擺手,讓女子把盤子端了下去。

眾人都檢驗完畢,跟在後面的姜山這才把手中捧著的一隻大砂鍋放在桌上,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姜山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接下來自然就該“一刀鮮”出手了,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屏風後的那個身影。段雪明沖屏風旁陪侍的女子使了個眼色,一名女子輕舒玉臂,撩起屏風後的幕簾,柔聲說道:“先生,該您了,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