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輸了,而且輸得很慘。”姜山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父親有個叫王浪的徒弟,比我大不了幾歲,性格開朗,和我關系很好。我悄悄把他拉到一邊,詢問情況。王浪哭喪著臉說:‘師父輸了,要封刀,退出廚界。’

我對比試的結果雖然已經猜到了幾分,但聽了這話,心中卻是一沉,忍不住說道:‘輸了就輸了,大不了再贏回來。如果輸了就封刀,那北京早就沒有廚子了。’”

“說得好!”沈飛喝了一聲彩,“你父親有什麼反應?”

“他搖了搖頭,黯然地看了我一眼,說:‘你沒有見到那個人,你不明白的。他今天只出了一刀,就令我一敗塗地。遭受這樣的慘敗,我還有什麼臉在廚界混下去?而且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在廚藝上勝過他了。’

看著一向崇拜的父親竟如此落魄,我心裡既驚訝,又難受,當時也沒有多想,脫口而出:‘您贏不了,那還有我呢,我從明天開始就學習廚藝。我們姜家不是禦廚的後代麼,難道就這樣一直抬不起頭嗎?’

聽了我這番話,父親的雙眼為之一亮。他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拉著我的手,把我帶進了裡屋。我預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心中既興奮又忐忑。

進屋後,父親和我面對面坐下,然後看著我的眼睛,嚴肅地問:‘小山,你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麼?’

我少年人的血性一上來,再加上血液中時代相傳的烹飪天性也被激起,當下不再猶豫,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父親非常興奮,說:‘我姜家傳了兩百多年的廚藝,博大精深。以前你不願意學,我也不想勉強你。今天你主動提了出來,我比什麼都高興。從明天開始,我就正式封刀,專心你。我們姜家和一刀鮮兩百多年的恩怨,要想鹹魚翻身,就全靠你了!’”

“兩百多年的恩怨?這怎麼講?”徐麗婕詫異地看著姜山。

“我當時也很奇怪。後來聽我父親慢慢講述,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原來兩百多年前,‘一刀鮮’進宮給乾隆爺奉上‘煙花三月’的時候,我姜家的先祖就在宮中擔任禦廚總領。清宮一百零八名禦廚,在乾隆爺胃口不佳時卻全都無能為力,卻被一個淮揚民間的廚子搶走了風頭,臉面上未免都有些掛不住。本來大內總領禦廚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名廚’的代名詞,但這件事過後,民間紛紛傳言,姜家‘天下第一名廚’的稱號應該讓給‘一刀鮮’才對。

我的先祖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當然不太痛快。但他作為一代廚界宗師,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半年後,他辭去了禦廚總領的職務,專程來到揚州城,向‘一刀鮮’討教‘煙花三月’這道菜的做法。

我先祖以堂堂禦廚總領的身份,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可謂給足了‘一刀鮮’面子。可沒想到‘一刀鮮’竟然閉門不見,還傳出話來,說我先祖是無法體會‘煙花三月’的真諦的。”

“那這個‘一刀鮮’做得就有些過分了。”徐麗婕看看沈飛,“你說是不是?”

沈飛卻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大咧咧地說:“嗨,這種勝負名利的事情,何必那麼在意呢?”

“你說得倒是輕松。”徐麗婕白了他一眼,“有幾個人象你這樣的,一點追求都沒有。”

“飛哥生性淡然,我倒是十分佩服。”姜山的語氣頗為誠懇,“不過我姜家世代性格中都帶有一種天生的傲氣。‘一刀鮮’如此做法,我先祖心中極為憤懣,兩家從此便結下了樑子。

後來我先祖好幾次來到‘一笑天’酒樓,向‘一刀鮮’提出挑戰。無奈終究技差一籌,始終無法獲勝。此後兩家的後人分別繁衍,這段恩怨也代代相傳,糾纏不息。”

“難道兩百多年來,你們姜家就從來沒有贏過‘一刀鮮’的傳人嗎?”雖然知道很不禮貌,但徐麗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當然不會。”姜山微微一笑,看似並不介意,“兩百多年的時間,兩家的後人天資都是有慧有鈍,努力程度也是或勤或惰,雖說大部分的情況我姜家都處於下風,但其中也不免會間或出一兩個奇才,在那一代的爭鬥中領得先機。可是不管怎樣,我先祖的一個遺願卻始終都沒有實現。”

“兩百多年的遺願?”沈飛也忍不住好奇地問到,“是什麼?”

“就是關於‘煙花三月’的奧秘。自從乾隆爺禦賜菜名之後,它便成了廚界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名菜。我們兩家的恩怨也是因此而起,可奇怪的是,‘一刀鮮’和他的傳人們以後卻再也沒有做過這道菜。甚至有幾次我們姜家比試獲勝,對他們百般羞辱,他們也一直隱忍不發,始終保守著這道菜的秘密。這件事便成了我們姜家兩百多年來最大的遺憾。”

徐麗婕點點頭:“不錯。這就好比兩支球隊比賽,你不僅輸多勝少,而且在所有的比賽中,對方都一直雪藏著隊中的頭號主力,使你僅有的那幾次勝利也顯得成色不足。”

“這個比喻有點意思……”沈飛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嘻地一笑,又說:“也許這道菜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個虛名而已。”

姜山斷然搖了搖頭:“不可能。乾隆爺禦筆的‘煙花三月’牌匾兩百多年來一直懸掛在‘一笑天’酒樓的大堂中,那是絕對假不了的。”

徐麗婕“嗯”了一聲,對姜山的觀點表示贊同,然後又問道:“八年前那個‘一刀鮮’勝了你父親之後,去了哪裡呢?”

“他的消失比他的出現更加突然。有人說,他在當天晚上就上了回揚州的汽車,從此就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