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順著冼塵蒼白的面頰滴到地上,他的腿開始發抖,拳頭握得死緊,才讓自己勉強清醒。

姐姐冼珠比他大歲,長姐如母,在她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父母早在姐姐十二歲的時候就雙雙去世,家裡貧寒,他們經常饑一頓飽一頓,但是在冼塵的心裡,只要姐姐還在家裡,世界就不會塌陷。

姐姐是個鄰裡聞名的小美人,自及笄起就有人來說媒。然而姐姐遲遲未曾出嫁,是因為有他這個拖油瓶。娶個沒有嫁妝的妻子已是勉強,何況女方執意要帶上弟弟才肯出嫁。日複一日,說媒的人就失去了興趣,把姐姐晾在一旁。

姐姐將他拉扯到十五歲,他終於在酒鋪找到了活計,可以養活自己和姐姐,姐弟兩非常開心,憧憬著生活能越來越好。冼塵把每月的工錢都細細籌劃,能省則省。希望一兩年之內能為姐姐存下一筆嫁妝。姐姐,實在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

然而姐弟倆看起來即將美好的生活,在一個下午發生了扭曲。

那一天,他在別人的誘惑下,第一次走進了煙館。自此之後,煙癮如同附骨之疽,再也無法甩掉。

他開始集中不了精力,在酒鋪裡頻繁犯錯。為了□□,他花掉了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積蓄。姐姐苦口婆心地勸他,他在家裡無數次詛咒發誓,悔恨地說絕不再去,然而當煙癮發作的時候,他又將之前的詛咒發誓拋之腦後。

慢慢地,姐姐的眼淚越來越多,人越來越瘦,冼塵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深淵,然而他已經控制不住,回不了頭了。

後來,秦暮發現他越來越不對勁,惱怒之下要辭退他。他回到家裡,滿是絕望,沒有工錢,他和姐姐可怎麼辦?

冼塵滴水不沾,兩眼發直地坐了一個下午,姐姐急得無法,急匆匆出了門。

這一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疲憊得如同褪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她像小時候一般撫著冼塵的面頰,輕輕道:“塵兒,莫擔心,上工去罷,他答應我了,會保你一輩子的飯碗。”

冼塵的心又活了起來,他不明白地看著冼珠:“姐,他怎麼會這麼好心?”

冼珠蒼白一笑:“以後好好做事,好好照顧自己。□□,能戒就戒了罷。這東西,簡直比惡鬼還要可怕。”

冼塵像以往無數次一般隨便答應了,冼珠烙好煎餅,回房裡睡下了。

冼塵吃了半個烙餅,看著姐姐緊閉的房門,一絲不好的感覺湧上來。他快步出門,想找秦暮一問究竟。如果秦暮真的欺負姐姐,他就把他狠揍一頓,讓秦暮娶了姐姐。妻也好妾也好,姐姐須拿到一個名分。

姐姐嫁過去,他也該有錢了。錢是個好東西啊,秦暮隨便給一點,他這個內弟就什麼都不用愁了。想到這,冼塵笑了起來,走路的腳步都輕飄飄的。

不料還未走到酒鋪,他煙癮發作,拐去了煙館。拿起煙槍的那一刻,姐姐的眼淚,秦暮的錢財,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等他醒過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渾渾噩噩回到家裡,映著蒼白的月色,他迷濛看到房樑上掛著一個布口袋,冼塵拍拍胸口,推門問道:“姐姐,你掛什麼在房樑上吶,快拿下來,在夜裡怪嚇人的。”

姐姐沒有回答,回答他的是穿堂而過的夜風。

冼塵一激靈,忙忙地摸出火摺子來點燈,面前的景象讓他嚇得雙腿痠軟,再也支撐不住,跌倒在地。

他那溫柔漂亮的姐姐,猙獰地吐著舌頭,大大的眼睛死死地望著他,像是隨時都要撲上來咬一口。

“姐姐!”冼塵撕心裂肺地大喊,狂奔出門。有鄰居被吵醒,嘟囔了幾句,又翻身睡去。誰也不知道,一路芳魂已隨風而逝。

冼塵抹去遮住視線的汗珠,煙癮帶來的痛苦已經慢慢侵蝕他的理智,再加上回憶起姐姐的痛苦,他終於忍受不住,悽厲喊道:“秦暮他該死,該死!他害死了我的姐姐,是他害死了我的姐姐!”

終於熬不住了,程風目光一亮,趁熱打鐵道:“關捕頭,去把鞋印拿上來。”

關鋪頭早就等著這句話了,立刻著人下去拿了鞋印盒子上去,按著冼塵的腳印下去,不大不小,分毫不差。

程風一拍驚堂木,道:“冼塵,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冼塵慘然喊道:“我是為姐姐報仇,我有什麼錯,要錯,也是秦暮有錯在先!他該死,他就是該死啊!”

程風道:“冼珠死後,你並沒有報官,卻選擇三年後報仇,是何道理?”

冼塵嘶啞著嗓子喊道:“你們這些只認錢的狗官,肯定會護著秦暮,怎麼會替我家姐姐討回公道!我找你們,只會受到侮辱。你們,你們都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