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走後,這裡更為冷清,滿院的荒草無人打理,破敗的禪房在風中瑟瑟發抖。邢岫煙走了許久,也沒碰上一個尼姑,暗暗道了聲奇怪。

轉過幾間禪房,一株孤梅立在牆角,微顫的花蕾之中,有一朵悄然綻放,淩寒吐蕊。蕭索的天地之中,這點胭脂紅是唯一的亮色。

晚晴風歇,一夜春威折。脈脈花疏天淡,雲來去,數枝雪。

勝絕 ,愁亦絕。此情誰共說。惟有兩行低雁,知人倚、畫樓月。

邢岫煙吟了一首《霜天曉角》,梅花蕾像是應和她一般,在風中輕輕顫動,不勝纖弱。邢岫煙又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走過去,壓下枝條,想就近聞一聞梅花的幽香,忽有一人喚道:“那梅樹下的,是哪一家的女眷?”

這是個男聲,邢岫煙嚇了一跳,想起封建社會的女訓,她現在可不想惹什麼麻煩。於是以手帕遮臉,連來人的模樣都不看,就轉身疾走。

身後跟來腳步聲,邢岫煙腳步更急,後面幹脆小跑起來,仗著對廟裡的路徑熟悉,左拐右拐,終於把跟著她的人甩下。

正要喘氣,冷不防撞上了一個人,邢岫煙一看,是自家娘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覃氏的臉色很不好:“不好好待在家中,去了哪裡?”

篆兒在覃氏身後朝邢岫煙使眼色,邢岫煙便知道邢忠沒有找到,覃氏憋著一股氣,她想了想,道:“煙兒是想著咱們就要啟程進京了,就到廟裡上柱香,祈求菩薩保佑我們一路平安。”

覃氏聽了,神色稍緩:“你做的玩偶都賣出去了?”

邢岫煙道:“舊衣服都做完了,等明天篆兒去集市上找挑貨郎,又可以換錢了。”

覃氏進屋,隨意看了一眼邢岫煙床上的包裹,對篆兒道:“明日你就不用陪我去找老爺了,帶著包裹去集市罷。我醜話可說在前頭,不許藏私,否則喚了牙婆子來把你賣了,到時候你可沒處哭去。”

篆兒嚇得一抖,連連叫喚:“夫人,老天神佛作證,篆兒實在是不敢吶。”

藏私的是姑娘,不是她。

邢岫煙忙道:“娘,別嚇唬她,她還是個孩子呢。”

覃氏道:“好教她知道其中厲害,老實一點罷了。”

篆兒低頭道:“夫人,篆兒知道了,篆兒得了錢,一文不少地回來交給姑娘。”

覃氏點點頭,坐在椅子上錘肩膀,邢岫煙忙上前幫覃氏捏肩膀,覃氏舒服地喟嘆一聲:“走了一日,可累死我了。”

邢岫煙問:“娘親,全都找過一遍了?”

覃氏道:“你爹常去的酒館我都去了,老闆都說沒見著人。你說,他不會是喝醉了倒在半路上,被人扔到野地裡去了罷?”

邢岫煙道:“與爹簽訂地契的人家,去問了嗎?興許爹與買家暢飲,一時醉宿也是有的。還有王仁世兄那裡,也可以去找一找。”

覃氏眼睛一亮:“我怎麼沒想到呢,煙兒,還是你的腦子好使,妙玉教你的書沒白讀啊。我昏頭昏腦地轉了幾日,你怎麼不提醒我。”

邢岫煙有私心,不想讓覃氏看到那些華貴的布料,因此一直沒有出聲提醒。此時她笑了笑,道:“女兒忙了幾日,也是剛想起來。”

覃氏的目光落到邢岫煙指上針紮的傷痕,把責怪的話嚥了回去。

邢岫煙道:“那麼,娘明日再去問問。”

邢忠的下落有了,覃氏便不大著急,道:“明日的事兒明日再說,先把飯煮了。”

三人自去置辦飯食不提。

再說廟裡梅樹下,一個紫衣錦袍的男子站在邢岫煙剛才停駐的地方,默默看著唯一綻放的寒梅。

氣喘籲籲的小廝跑過來,看到主子,垂頭喪氣道:“王爺,觀言無能。”

“還是跟丟了?”

觀言道:“那姑娘左拐右拐,繞的跟迷宮似的,小人一不小心就跟丟了。”

西寧王俊秀的臉色滿是遺憾,母妃病了,他辦完差事,回京路上遇到這座破廟,便進來為母妃進香祈福,未曾想到,暮色中,斜暉下,遇見一抹梅樹下的倩影。

淡青褙子,霜色衣裙,如遠遠山嵐之中的一點翠色,縹緲清靈,非人間顏色可比。她微微側頭,輕嗅梅花,露出娟秀的側臉。

小廝看他入迷的神色,便猜到了他的心意,出聲詢問。沒想到驚嚇了佳人,自此離去,芳蹤杳然。

看她對廟中非常熟悉,應該住的不遠,但是他若派人去尋找,未免動靜大了一些。這次辦事,他沒有動用儀仗,便是不想身份暴露,徒生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