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如玉的青年一手摟著昏迷的彌籮, 一手按住自己的父親,怒聲道:

“爹, 夠了!別再打了!”

躺在地上的慕楓吃力地睜開鮮血模糊的眼,卻只看到圍上來噓寒問暖的眾人。那些人本來冷漠的嘴臉一下子變得那麼真摯, 生怕在西梁國未來的兩位掌權者面前沒有表現出自己的關心與焦急。

雲朗把彌籮交給女官,巫師探了探少女的脈搏,鬆了一大口氣說道:“還好,女君只是驚嚇過度暫時昏迷過去,看來那個老山鬼還顧忌著與巫族的約定,並沒有真正傷害女君大人還有未來的額駙。”聞言,周圍的所有人都是一副‘都是我在心裡默默祈禱才換來女君平安’的表情。

慕楓染血的手指死命地摳著地, 目光像頭囚籠裡掙紮的孤狼:

……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呢?

雲朗強自壓著焦急和不耐煩:“巫師,王室的鐵雲珠在哪裡?鐵雲珠在哪兒?”

巫師先是一愣:“雲朗將軍,你問鐵雲珠做什麼?”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驚恐地睜大眼,“是不是山鬼他威脅了將軍向你索要的?鐵雲珠是西梁王室之本,若是給了山鬼, 會給西梁國帶來滅頂之災的!”周圍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彷彿都看到了巫師口中那滅頂之災的情形。

雲朗用力攥著拳頭,胸膛起伏不定, 半響, 青年垂眸蒼白地解釋道:“是彌籮公主的巫力受到了反噬, 我怕她身體不適,想著用鐵雲珠能讓她好受一點。鐵雲珠不是歷代王室的定情之物嗎,既然如此,那便把它給我吧。”

巫師頓時鬆了一口氣,笑起來:“額駙莫怕是忘了,鐵雲珠只有當你們成婚之日,殿下才能將雲珠贈給您。”

雲朗看向蹙眉昏睡的少女,嗓音強自壓著顫抖:“那就成婚吧——”

“等殿下醒來,我們就行大婚之禮。”

眾人紛紛道賀,賀喜兩人苦盡甘來、佳偶天成。

子民競相稱贊,贊許額駙情比金堅、痴心相許。

周邊的人群和景物都隨夢境的變化,如同洪水般往前奔騰而去。

而我站在洪水的中央,看著那些人的嘴臉,只覺得渾身骨頭發冷——他們也許是虛情假意地籌備王室的婚禮,他們大概是真心實意地在刻意忘記……忘記還有另外一個無足輕重的姑娘。

很快,便是大婚之日。

這一夜,當女君與額駙行天地之禮送入花房時,千盞橘色天燈隨風而起,緩緩飄向天際。

屏退了宮人,一身霞帔的彌籮手裡攥著琉璃珠子,漂亮的大眼睛升起了一場霧。雲朗看著遲遲不見動作的彌籮,不由得溫聲問道:“彌籮,你怎麼了?快把珠子給我啊。”

彌籮雙眼噙著眼淚,看向雲朗:“雲朗哥,我聽巫師說,若是把鐵雲珠給了山鬼,西梁便會有一場滅頂之災。”

雲朗失笑,揉了揉彌籮腦袋:“那是巫師危言聳聽的,日後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呢?還有你到底是怎麼了,按照規矩,你應該把珠子給我,從此之後你便是我的妻子了。”

彌籮聲音裡帶著不穩的哭腔,問道:“不管是否危言聳聽,你都會帶著鐵雲珠上雲蘿斷崖,完成對山鬼的契約,對不對?”

雲朗有些奇怪地望著眼前的姑娘,解釋道:“只有這樣,才能救依羅公主啊。她還在雲蘿斷崖之上,這一次雖然她有些莽撞為了恢複容貌和山鬼做了交易,可是依羅她始終都是西梁的大公主,她是你的姐姐啊。”

彌籮一瞬臉頰蒼白如雪,就連酡紅的顏值都擋不住她的驚惶。

眼淚簌簌而落,少女手指用力地攥著珠子,可還是緩緩地將它鄭重地放到了雲朗的手中。

就在青年轉身離開之時,彌籮輕聲問道:“雲朗哥,那日在山鬼石窟中,你為什麼選擇了我?”

雲朗搖頭失笑:“因為你是西梁的女君,你的命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

而下一刻,青年睜大眼,驚訝地望著自己無聲落淚的新娘,“彌籮,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彌籮不住地搖頭,淚水早已打花了妝容:“你說我的命,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可是雲朗哥,你不知道的事,在我心裡,你比我的命還要重要,比我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少女哭得像是雨打的格桑花,無端惹人心疼。

紅燭沉默地滴著眼淚,殿外風聲呼嘯,投影在窗戶紙的黑影重重一晃。

雲朗蹲下來,握住少女冰涼的手:“彌籮,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彌籮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平靜地擦幹臉上的淚痕,直視著自己丈夫那雙溫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雲朗哥,我用了二十年的壽命,和山鬼做了一場交易。”

雲朗心中的不安一圈圈地放大:“……什麼交易?”

彌籮緊攥著自己的拳頭,滿臉倔強地看著他:“姐姐臉上的傷疤不是意外,那是山鬼的詛咒。”

那一刻,天旋地轉。回過神來的雲朗不敢置信地站起了身,怒聲道:“你為什麼這樣做?彌籮,你為什麼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