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畢竟功夫不錯,而且酒也已經醒了,猛然向後一個撤步,躲過直面而來的刀鋒,本想對著大哥爭論幾句,問問他為什麼不顧舊情做出這樣的事,卻眼看著原本聚在雅間的各位俠客都提著兵器踹門而出,也只好放棄,轉身翻越雕欄從三樓躍下,趁著樓下一片刀光劍影、燈火昏暗、人影雜亂的功夫,抱著錢溫趕緊撤出了會場。

出門之後,不知為什麼,一個多時辰前還喧喧嚷嚷的街道突然變得冷寂無比,小販、彩燈、百姓,人間蒸發般的消失的無影無蹤,偶爾能聽見遙遠的巷子裡傳來狗叫聲,或者是晚歸行人拖沓的腳步聲,越發顯得滲人,玄全身寒氣彌漫,不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總覺得那狗、那人,都是被派來抓捕他的。

他現在誰都不想相信,只是想著逃命。

於是躍上房頂,飛簷走壁,逃跑跑的頭也不敢回,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啊?以前又不是沒被別人追殺過,又不是沒有有驚無險過,怎麼今天就這麼的害怕呢?或許是那毒酒離自己太近,或許是因為自己竟期盼著那要人命的毒,或許因為信任的人竟然大費周折地暗害自己......不過還好,生死一線的關頭,錢溫解救了他......

錢溫!

全身透心涼的玄忽的感到胸前一陣暖和,其實本來就是這麼暖,不過他現在才留意到而已——是錢溫,仍然斜靠在玄的懷中,小小的身體因為酒力而十分燥熱,為了感覺好受些而急促地喘息著,眯著眼睛捂著自己的額頭,恐怕眼前已經是一片天旋地轉了吧。

醉酒已經十分的不好受,再加上酒中含有的毒性......玄不經覺得心中一陣陣地抽痛著,死活也想不通為什麼錢溫非得采取這樣的方法不可,自己喝下毒酒,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非得讓自己和玄都進退兩難,又弄得他感覺那麼心疼。

玄迫切地在冷風中飛簷走壁,迫切地想給錢溫找個醫館,找個醫術很高的大夫為他解毒,但夜已經深了,沒有幾戶人家亮著燈,四處一片灰暗,找了幾個勉強還能夠在深夜中辨認的醫館,站在門口連拍門帶大吼大叫,但是裡面的人卻寧願閉著眼假寐,不知是嫌麻煩還是害怕惹上麻煩,幾處醫館沒有一個亮燈開門的。

玄越發覺得急切,就在冷風中穿梭的更加快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猙獰的氣體穿梭聲,自己也熱的大汗淋漓感覺不到寒冷了,本應該感到疲倦,但是疲倦卻被焦灼與急切吞噬,他似乎感覺不到累,而在冷風中更快地橫沖直撞......

沒有人幫助他,懷中錢溫的身體好像變得越發燙了,他就越發急切,無助的想哭,忽然看見右手邊有一個身影也與他一樣在夜裡飛簷走壁,那身影越發近,垂直地沖上了玄行進的軌跡,然後站在不遠處的房頂上向這邊眺望著。

不知為什麼,玄見到那身影並不感到恐懼,反而盡是安心,於是他喊道——

“錢媛——!!!!!”

來人大聲回應:“閉嘴!小聲點!!!”

玄知道錢媛並不是個十分機智的人,但比起自己,她還是可靠的多。

於是當玄聽見錢媛的回應時,他立刻加快了腳步沖刺到她面前,表情簡直如同見到救世主時,感動的都快哭了的樣子。

錢媛很淡定,瞅了一眼靠在玄懷裡的錢溫,問道:“我弟怎麼了?”

“他......他......”玄心中慌亂、愧疚,各種情緒糅雜在了一起,一時慌張地不知道從何說起,甚至都不敢抬頭看錢媛,於是擺出了一副欲語淚先流的樣子——害怕告訴她真相之後被活活抽死,更害怕自己即使是被抽死了也無法償還罪孽,錢溫本來是無辜的啊......江湖中人的暗害也是由於自己的過分張揚,跟他沒有半個銅子的關系......

錢媛挑挑眉,狠狠在玄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一邊掐一邊惡狠狠地問道:“你說不說?嗯?說不說?”表情猙獰可怖。

“嗷嗷嗷嗷!!我說,我說......他把我的毒酒給喝了!”玄屈打成招之後,立刻感到一陣寒意由心裡蔓延到全身,弄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莫名被一種即將死去的絕望所籠罩。

但是錢媛卻是意料之外的淡定,她說:“哦。”然後就縱身跳下了屋:“走,到我最近住的地方去。”

玄一臉的不解,但也只好跟著她,腦海中默默地推敲著自己的一萬種死法,偶爾聽見錢溫難受地哼唧上兩聲,覺得自己還是現在就一頭撞死算了。

玄一直覺得錢媛是個不負責任的壞姐姐,雖然沒到薄情寡義的地步,但是對錢溫確實是從來沒有擺出過一副無微不至關心的樣子。比如說那天晚上,她只是隨便從行囊裡翻出一包藥粉,捯飭捯飭就塞給了錢溫,他都沒問問那是什麼東西就不假思索地喝了然後倒頭就睡。

玄趴在門框上向屋裡眼巴巴地瞧,錢媛出來時瞪了他一眼,然後就打了個哈欠趴在客廳裡的一張羅漢床上睡覺了,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錢溫的安危。

玄覺得自己擔心的要死要活,當年長孫奕初到錢家,莫名其妙昏迷不醒時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在他心底深處,長孫奕是個生命力頑強的熊孩子,值得自己放心和信任,然而錢溫不過是隻脆弱的小兔子罷了。

但看錢媛一副不怎麼擔心的樣子,玄趴在一邊的桌子上本來也是打算就這麼睡過去的,但是閉著眼睛迷瞪了良久,心裡卻彷彿一團亂麻,繞的他完全就睡不過去,睜開眼睛反而越發地清醒了。

周圍一片靜謐,旁邊屋裡錢溫發出輕微的“哼唧”聲,他聽的真切,又莫名感覺心酸內疚,於是就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錢溫床邊。

夜裡,四處都是理所當然地一片昏暗,錢溫床邊點著一盞燈,被燈罩籠罩著,散發出一種朦朧的光線,再加上有床幔的遮掩,玄幾乎就看不見錢溫,只能隱隱約約分辨出床上一團被子的痕跡。